第十六章(2 / 2)

娘娘腔 水千丞 9693 字 2020-05-30

他跟逃命似的回到車上,幾乎飛車回到了李程秀住的地方。

他按著門鈴的手干脆就不撒了,足足按了五六分鍾,里邊兒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後他干脆用拳頭去敲門,一邊兒敲一邊兒喊:「李程秀!李程秀!」

這小區的保安系統非常好,邵群這么大的動靜,終於引起監視器那頭保安部的懷疑了,不到一會兒就上來兩個人。

那倆小保安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一看邵群人高馬大的,表情都不太自在,就問他干什么呢,這樣會影響其他住戶。

邵群喘著粗氣,臉色很難看:「我在找我朋友。」

其中一個保安看了看門牌號,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就拿對講機跟保安部通話:「1818的住戶前幾天是不是搬走了,那天誰值班的?」

一會兒那邊兒傳來了回話:「是搬走了,12號一大清早天沒亮就走了,小吳值班的,還幫著他提了一段兒行李。」

邵群臉色一片慘白,不死心地問道:「他去哪兒了?」

小保安「哎呦」了一聲:「老板,這我們哪里會知道。」

邵群晃晃悠悠地下了樓,覺得雙腿直抖。

他坐到車里就給小周打電話,讓他去找李程秀。

他腦子亂成了一團,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李程秀可能就此不見的恐懼,如一團陰雲無情地壓在他的頭頂,他只覺遍體生寒,胸口悶得無法呼吸。

他想了半天,想起也許能有線索的人,就翻著聯系人,終於找到了adrian的電話。

adrian早把邵群的電話給刪了,毫無防備地就接了。

邵群也不跟他廢話,低聲道:「adrian,李程秀去哪里了?」

adrian在那頭愣了一下:「邵群?」

邵群不耐道:「他去哪里了?」

adrian這才反應過來,嗤笑道:「程秀跟黎朔去美國了。」

邵群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瞬時一陣劇痛,好半天才回過勁兒來,顫聲道:「不,不可能,他說他……」邵群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李程秀只說會從這里搬出去,他哪里想到,黎朔會真的扔了這邊兒的事業,把李程秀騙去國外了。

adrian冷笑了一聲:「邵群,你就給自己積點兒陰德,別煩他們了。人家到了美國該結婚結婚了,你要是對李程秀還有點兒感情,不如祝他幸福快樂。」

「放屁!」

邵群突然嘶吼了一聲,把adrian嚇了一跳。

邵群掛了電話,手指顫抖著翻著電話本,馬上給一個朋友去了電話:「幫我查查這幾天去美國的出境名單,里面有沒有一個叫李程秀的……」

折騰了一下午,邵群才查出李程秀根本沒有出境,甚至各個航空公司都沒有他的信息,他連飛機都沒坐過。

邵群心情復雜,一方面他放下心來,至少李程秀沒去美國跟黎朔團聚,可另一方面,李程秀就這么憑空消失了,中國這么大,要找一個沒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親戚朋友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邵群現在悔不當初,他那天不該逼李程秀的,他哪想到,就這么把人給逼跑了,他現在要去哪里找他?

邵群在車里從中午坐到了天黑,人一下都沒挪過地方,在這個狹窄昏暗的空間里,一個人獨自品嘗著孤獨和後悔。

他從來沒有這么慌亂過,幾十億的資金投進去眼看出不來的時候,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恐害怕,失去李程秀的恐懼,已經快要把他擊垮了。

突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邵群猛地拿起電話,心中還期待著什么。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號碼,而且是從國外打來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區號是美國。

邵群按下通話鍵,那頭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我是黎朔。」

邵群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就算黎朔不找他,他也要去找黎朔的,這時候電話來得正好,他沉聲道:「李程秀在哪兒?」

黎朔在那邊頓了一下,語調突然拔高了,顯示出了他的憤怒:「你居然還敢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邵群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宣告破滅,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椅背上:「他不見了……」

黎朔怒道:「邵群你這個畜生,你把程秀逼得東奔西走的,連個安生的地方都找不到,現在你高興了吧?他不見了,他徹底不見了!」

邵群心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眼眶一熱,眼前瞬時模糊了。

他拿手罩住了眼睛,啞聲道:「他可能去哪兒……」

「我怎么會知道,他說他去投奔一個親戚了,可是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什么親戚。」

邵群哽咽道:「他沒有親戚……」當年幫他還債的時候,小周已經把李程秀老家的情況給他說了一遍,李程秀哪有可以投奔的親戚。把錢還清了後,他們根本不聯系了。他想不出李程秀能去哪里,中國這么大,他哪里都可能去,即使是一個深圳,找一個人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朋友的人,談何容易。

黎朔狠聲道:「邵群,程秀身上沒多少錢,狀態也很差,又舉目無親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邵群沒說話,如果李程秀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黎朔似乎是連跟他多講一句話都覺得浪費,語帶厭惡道:「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回去,我要馬上回國,也許還能找到些線索。」

邵群沒說什么,徑自把電話給掛了。

他把臉埋在了方向盤里,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李程秀找房子速度倒是很快的,這方面的經驗他少說不下二三十次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小公寓。這次他運氣不錯,之前的住戶是個學生,簽證突然下來了要出國,房子還沒到合同時間,提前退掉了就不能退押金,所以他就很便宜地租給了李程秀。

這房子雖然舊了些,但是還算干凈,關鍵是交通比較方便,李程秀一下午就把幾件隨身的行李搬了過去。

他打掃了大半天,總算把屋子收拾了出來。

因為忙了太久,就沒太注意小茶杯,等到晚上喂它吃飯的時候,發現它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東西也沒吃多少。

李程秀以前沒養過寵物,以為它就是累了,到新環境需要適應,一時也沒往心里去。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開始拿著簡歷到處找工作。

一連幾天下來,機會有那么幾個,但是也不知道希望大不大,李程秀只能等著。

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回到家已經累得快虛脫,幾乎是倒床上就能睡著。

只是這兩天他發現了一個讓他頗為頭痛的事。

那就是他的隔壁的房間,隔三差五的要傳來「砰砰砰」的聲音,就好像在拿皮球敲地板。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盡管他一只耳朵幾乎聽不見,那聲音傳到他這邊兒的時候也還很清楚,只要一敲起來他就沒辦法休息。

李程秀剛搬到這里,不想跟鄰居有什么不愉快的,於是開始就想著還是忍著吧。

可是忍了幾天之後,他就有點受不住了。

這些日子里的疲勞奔波,生活的變動,對黎朔的歉疚,對邵群的憤恨,全部都糾結在他心頭,這「砰砰砰」連續不斷的噪音,把他心緒的煩躁簡直推向了一個高峰,一聲一聲地好像打在他腦門兒上。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尖叫,想哭,想把堵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的情緒,給宣泄出來,仿佛如果它們不出來,他的身體就要爆炸了。

他腦子一熱,就沖出了門,用力敲了幾下隔壁的房門。

里面的聲音停了下來,一會兒,腳步聲一步一步地靠近大門。

李程秀突然有些緊張,萬一對方是不講理的人,他該怎么辦。

門打開了,里面是一個少年,身材非常高大,赤裸著的上身露出了結實的胸膛和整齊的八塊腹肌,皮膚是頗為迷人的麥色,長得相當端正俊美,渾身上下都撒發著年輕人的活力。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李程秀,口氣有些不耐:「干嘛?」

李程秀注意到一個籃球咕嚕咕嚕地滾到了他腳邊,想來那噪音就是這玩意兒發出來的。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這個,你在,家里,玩兒籃球?」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不太好惹,而且身材這么健壯,比他高了大半個頭,李程秀很難不緊張。

那年輕人看了眼腳邊兒的籃球:「怎么了?這里是一樓。」

李程秀道:「這個,很吵,我隔壁,聽得很清楚。」

那年輕人「哦」了一聲,撇了撇嘴:「我又沒在晚上拍,這里隔音不好,你不會忍忍啊。」

他明顯沒把李程秀這樣瘦了吧唧一臉軟弱的人放在眼里。

李程秀怔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看到那年輕眉頭都皺了起來,脾氣不太好的樣子,硬把嘴里的話咽了回去。

那人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砰地把門關上了。

李程秀一臉愕然。

吃了閉門羹後,他也不敢再去敲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的性格,碰上這樣不講理的人,自然是能忍則忍的。

回到房間後,果然那邊兒拍籃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李程秀不勝其煩,氣得團團轉,卻也沒有辦法。

白天他還是繼續出去找工作和面試,會計的工作找得並不是很順利,一般人一聽他說話磕磕巴巴的,都不會願意用的。

李程秀那天跟往常一樣回到家,一眼就看到小茶杯窩在自己的窩里,地上一小灘乳白色的水漬。

李程秀覺得奇怪,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小茶杯的東西,不是它吐的,就是它拉的,無論哪一個,都是件很嚴重的事。

李程秀趕緊把它抱起來,發現它精神萎靡。他這才想起來了,已經連續好幾天,小茶杯沒有在他進門的時候跑過來親熱地蹭他的腳了。

這段時間他疲於奔波勞碌,沒有分出太多時間去照顧它,如今看來是生病了,這么小的狗,生點什么病都可能要命。

李程秀急得快哭了,把家里的現金都掏出來揣在身上,把小東西拿毯子裹起來就出門了。他左打聽右打聽才找到一間獸醫診所,他去的時候人家正在關門,李程秀幾乎是沖著進去的。

獸醫是個白白胖胖的年輕人,看上去很和善,一看李程秀那著急忙慌的樣子,門也不關了。

他一邊看就一邊說:「哎呀這種品種很麻煩的,茶杯這個品種,都是挑貴賓犬一窩里最小的那個繁殖的,久而久之生出來的後代就越來越小。但是你想啊,最小的那只一般都是體弱多病或者搶不到奶的,這么小的東西,抵抗力差不說,壽命也不長,生點病兒真是能要命。」

李程秀快急哭了:「醫生,它不會有事吧。」

那醫生顯然不適應一個男人這么傷心驚惶的樣子,心一軟,就趕緊安慰他,「它這是肚子里邊兒有蟲子,這種事發生在寵物身上很正常,一般只要葯下去了都不太會有事,就看它的抵抗力了。」

李程秀坐在一邊兒,哭喪著臉,看著醫生在小茶杯身上忙活。

它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如今軟軟地縮成一小團,在雪白的床單上顯得那么渺小。它眼睛緊緊閉著,身體的起伏非常微弱,這么個小東西,脆弱得不堪一擊,李程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眼前有些花,鼻頭發酸,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這么一只小東西,他竟想不出還有誰需要他,他還能為什么而活。

如果連它也不在了,他真不知道剩下自己,該怎么辦。

李程秀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醫生嚇壞了:「先生,你,你別哭啊,它還不一定會有事呢,人不也隔三差五生個病,是個活物都會生病,這是很平常的,你先別太著急了。」

李程秀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臉埋在了手掌里,哽咽道:「醫生,你救救它。」

那醫生連忙點頭:「我盡力,我盡力,這樣吧,你把它放在這里吧,我給它喂點兒葯,但是還要在這里觀察一下。」

李程秀抬起頭看了它一眼,不敢走:「醫生,我能,留在這里。」

醫生露出為難的表情:「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也沒用啊,再說我這兒沒有給你住的地方,你還是先回家吧,你明天可以一早來看他。」

李程秀想了想,這樣也確實給醫生添麻煩,他這屋子里這么多東西,人家憑什么信任自己不是賊呢。

李程秀點了點頭,交了三百塊錢的押金,趴在床邊兒上又看又摸地陪了小茶杯好久,才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他回到家連覺都睡不著了,反復想著小茶杯可能出現的結果,把自己嚇得直哭。

他此時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無助和絕望相當摧殘人的意志,他已經經歷了太多讓他不堪承受的事,小茶杯生病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回想著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歷,覺得這短短的時間內,恐怕已經耗盡了他一生的精力。無論是邵群在他的生命里砸下的巨坑,還是和黎朔分離的悵然和愧疚,都把他的心志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承受多少變故和磨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

他覺得太累了,老天爺連給他停下歇歇的時間都沒有,就接二連三地把他往懸崖邊兒上趕,他現在就有種半只腳懸空的感覺,不知道什么事情,就能讓他徹底崩潰。

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李程秀就跑去了診所。

小茶杯醒過來了,但是不吃東西,就那么蔫蔫兒地躺著,醫生只說要再觀察。

李程秀工作也不找了,提心吊膽地硬是在醫院坐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在床上躺著的時候,他聽著隔壁又響起了拍籃球的聲音。

李程秀心里突然躥上了一股火,燒得他腦門發熱。

在這種極度焦躁的情緒下還要聽到如此令人焦躁的雜音,真的能把人的怒火一下子點著。

李程秀幾乎是想也沒想地沖了出去,用力地砸了幾下那個年輕人的房門。

里面籃球聲停了,緊接著就是腳步聲。

李程秀一聽到腳步聲,突然清醒了一些,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後,緊張得一手都是汗。

他不敢想象要是那個人沖動得跟他動手該怎么辦。

小茶杯還在醫院躺著,他不能也進去吧。

門打開了,少年皺著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程秀,顯然那幾下重重的敲門聲聽在他耳朵里是很明顯的挑釁。

他雙手抱胸,看著瘦巴巴的李程秀,也不說話。

李程秀雖然緊張,但還是努力說道:「你,你在屋里玩兒,玩兒籃球,太吵了,我不能,休息。」

少年翻了個白眼,不耐道:「嫌吵?你不會找個好點兒的地方住啊。」

李程秀慍怒道:「我們,是鄰居,以和為貴,你為什么,不能,體諒別人。」

少年顯然是沒耐心聽李程秀結結巴巴地說話,哼道:「話都說不利索,還來教訓我,小爺我要練球,你愛聽不聽,不想聽就搬走吧。」

李程秀氣得眼圈兒都紅了,你你你地說不出話來。

他看李程秀說了沒幾句話一副要哭的樣子,明顯怔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看神經病的表情。

李程秀說道:「你可以,去籃球場。」

他撇了撇嘴:「我要是找得著籃球場我早去了,我才搬來沒幾天,我哪兒知道哪里有。」

李程秀愣了愣,遲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

年輕人眼睛亮了亮:「真的?免費的嗎?」

李程秀點點頭。

他把球抱了起來:「那帶我去吧。」

李程秀道:「我告訴你,怎么走……」

他揮揮手:「別廢話,直接帶我去。」

李程秀為了自己耳根清凈,沒辦法,只好帶他去。

一路上實在太尷尬了,李程秀為了緩解這囂張的少年帶給他的壓力,就隨口問道:「怎么,稱呼?」

他瞟了李程秀一眼:「我姓季。」

李程秀聽他只說了姓,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名字,就說:「我姓李,你叫我,李哥就行。」

少年嗤笑道:「能讓我叫哥的都是響當當的人物,你這樣的,叫你李姐還差不多。」

李程秀知道他嘲笑自己娘,心里一陣難受,也不說話了。

籃球場離他們住的地方其實不遠,走路十分鍾吧。

李程秀有習慣住到一個地方後,熟悉一下周圍環境,這個籃球場就是一個小區里面的。

那少年看到籃球場挺高興。

李程秀就說:「我先回去了。」

「哎。」他叫住他,「你在這兒等著,你回去了我怎么回去?」

李程秀一愣:「原路,回去。」路也不是很難記啊。

他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皺眉道:「我才走一次哪里記得住,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帶我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終懂不懂。」

李程秀心里不願意,可是想到要是不答應他,自己還得受那噪音的罪,於是只能留下來。

他把兜里的手機鑰匙掏出來,然後又解下自己腕上的手表,全都不客氣地扔到李程秀身上,「幫我拿一會兒。」

李程秀無奈地接住。

那少年拿著籃球就跑到場中央,就跟出來放風一樣興奮,上去就一個三步上籃。

李程秀無聊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隨意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那個手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塊表他在黎朔另一個套房子里看到過。

黎朔喜歡收集手表,有一整櫃子的名表,當時這塊鑽表特別漂亮特別耀眼,他就多看了幾眼,黎朔就說要送給他,他嚇著了,哪里敢要。

後來偶然被adrian知道了,adrian幾乎是捶胸頓足的,點著他腦袋罵他白痴,說那表要一百多萬,白給的都不要,缺心眼兒啊。

李程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猜想也許是假的。

如果這個年輕人這么富有,怎么會住在他隔壁呢。

李程秀也沒深想,但是拿著表的時候就有點怕磕了碰了的謹慎。他是不識貨的,萬一這個真是真的,碰一下可夠他受的。

那少年玩兒了一會兒大概覺得一個人沒意思,就招呼李程秀過來。

李程秀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會。」

「籃球有什么好不會的,把它投進框就行了,過來過來。」

李程秀還是搖頭:「真的不會。」

他「嘖」了一聲,上來就猛地一下子把他拉了起來。

李程秀給他拽進場中央:「不會你就站著,讓我練下過人。」

李程秀還沒聽懂他要練什么「人」,那小子已經拍著籃球快速地從遠處朝他沖了過來,李程秀大驚失色,覺得這速度這角度,怎么看都是要撞他的,他嚇得低叫了一聲,趕緊跑開了。

少年一愣,都給他弄沒脾氣了,笑罵道:「你他媽膽子是紙做的?還是你是女扮男裝的?」

李程秀苦著臉,覺得自己跟年輕人折騰不起,連連討饒:「我真不會。」

他大概也覺得沒意思,自己玩兒了一會兒,看天完全黑了下來,就說回去了。

李程秀如獲大赦,把東西還給他後,三步並作兩步地領著他快速往家走。

那天晚上果然隔壁沒再傳來拍球的聲音,李程秀也松了口氣。

小茶杯在診所住了四天,才有好轉的跡象——開始吃東西了。

醫生說只要吃東西了就是好兆頭。

李程秀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仔仔細細把醫生囑咐的都記在紙上,當天就把它接回了家。

交錢的時候李程秀手都有些軟,他沒想到給寵物看個病,竟然花了一千四百多,他自己都沒看過這么貴的病。

可是只要小茶杯能好,他也認了,只是自己手頭一下子就更緊了。

剛開始的幾天,他還是不敢出門,就怕自己一走,小東西出什么事兒,可是錢是只出不進,越用越少,李程秀開始心慌了。

有天晚上他在家燉骨頭湯,小茶杯最近有食欲了,李程秀就想給他做點兒好的。

正燉得滿屋子飄香呢,門鈴響了。

李程秀打開門,見是他隔壁那個姓季的少年,他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那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裝作隨意地開口道:「那什么,上次那籃球場,你再帶我去一次吧。」

李程秀一愣:「我,我有事。」

「不就幾分鍾路嗎,你帶我去趟吧。」

李程秀想了想,皺著眉問道:「你不認得路?」

他臉色微變,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才去了一次哪里記得住。」

李程秀無奈了,這人是真的不認路,那道兒多好記,拐三個彎就是了。

他回頭看了看蹲在廚房地上眼巴巴的看著冒熱氣的湯鍋的小茶杯,歉意地說:「明天,行嗎?我今天,有事。」

那少年越過他肩頭,看了看里邊兒,房子很小,什么東西幾乎都是一目了然。

那濃香四溢的骨頭湯的味道,也飄進了他鼻子里,他的肚子不自覺地就叫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就客氣地問了句:「吃,吃飯了嗎,要不……」

李程秀就是意思意思,沒想到這年輕人真不客氣,說了句「好啊」,直接就跨進來了。

李程秀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鄰居間互相照應也是好事,李程秀關上門,招呼他隨便坐。

這姓季的年輕人就跟很久沒吃著飯了似的,進去先悶聲喝了兩大碗肉湯,頭都不帶抬一下的,把李程秀看愣了。

李程秀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他。自己雖然經濟狀況不好,但是養活一人一狗,還是沒有問題的,這個年輕人恐怕是在這里上學的,沒有收入,才會這么窘迫。

李程秀趕緊炒了兩個菜,又給他盛上米飯。

他蹲著往小茶杯的食兒里摻醫生給的葯,時不時就抬頭看看吃得正香的人,心里連連感嘆。

那少年吃了一會兒,大概是墊上肚子了,才反應過不對來。低頭看了一眼正偷瞄他的李程秀,臉微微有些紅:「哎,你怎么不吃啊。」

李程秀晃晃手里粉紅色的小碗。

那人似乎是現在才注意到小茶杯一樣,「咦」了一聲,隨即咧了咧嘴:「這狗不都是女的才養的嗎?」

李程秀低下頭:「別人送的。」

「女的送的?」

李程秀背影微微一僵,突然就想起了他跟小茶杯第一次見面。

它被綁在了一大捧花里,被邵群當作示好的禮物送到了他手里,當時他心里的感動和甜蜜,簡直能把自己給淹了。

現在想想,這是邵群一貫的伎倆,沖他發火,說難聽的話,做不好的事,事後就會想辦法示好,但是從來不會真誠地道歉。

只要想起邵群,昏天暗地的悲傷就能洶涌而來,也不知道他這樣,什么時候才能好。

那人見他不說話,也沒興趣知道,埋頭繼續吃,一邊吃一邊道:「你做飯怎么這么好吃,我在我屋就聞著香味兒了,你不會是廚子吧?」

李程秀站起身一邊洗手一邊道:「我是。」

少年挑了挑眉:「原來真是啊,怪不得。」

李程秀也盛了碗米飯坐到他對面吃了起來。

他現在想起來作為主人應該說句「多吃點別客氣」,卻發現剛炒出來的兩個菜,就剩點兒底了。

那少年尷尬地眨了眨眼睛。

李程秀小心地問:「吃飽了嗎?」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

李程秀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嘴角,起身又去弄了倆菜。這么長時間,他都忘了該怎么笑了。

酒足飯飽,那少年話也多了起來,問了李程秀的名字,就開始直呼其名。李程秀就叫他小季。

李程秀是話不多的人,更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閑聊,基本是小季問一句,他答一句。

他大概沒見過像李程秀這么悶的人,覺得沒意思,就蹲下去逗小茶杯。

小茶杯正吃飯呢,被他拿手指戳了幾下脊梁骨,戳得東倒西歪的,就回頭怒瞪他。

李程秀忍不住開口道:「別逗他,它病剛好,要好好吃飯。」

「病剛好才要多活動呢,你越慣著它,它越嬌氣。」他一邊說一邊扒拉小茶杯的腦袋,玩兒得不亦樂乎。

李程秀眼皮直跳,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把小茶杯和它的小食碗都搶了過來,換了個地方。

小季訕訕地坐回座位,大言不慚地問道:「有沒有甜點啊?」

李程秀無奈了,他很少碰到這么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不知道怎么應付。

他起身在冰箱里翻了翻,終於翻出一塊兒早上買的棗糕,遞到他面前:「棗糕,吃嗎?」

小季看著那東西的賣相,皺了皺鼻子:「算了。」

他吃完飯也沒個想走的意思,李程秀也不好意思趕他,倆人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坐著,話都說不到一起去。

等小茶杯吃完飯,小季就把它抱過去逗它玩兒,李程秀看得心驚膽戰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十點多,小季嘴一抹屁股一抬,心滿意足地走了。

李程秀送他出門都覺得累。

從那以後李程秀覺得這個年輕人好像訛上他了。

隔三差五地就讓他帶他去球場,帶了六七遍他總算認識路了,就開始老跑來蹭飯。

李程秀臉皮薄,哪好意思攆人家。再說心里也挺可憐他一個半大小子孤身在異鄉,沒個人照顧。其實多一個人飯不多,他不是負擔不起,再說屋子里有個人氣兒,比他一個人好很多,久而久之李程秀也習慣了他來蹭飯,有時候甚至特意給他留點兒飯等他打完球回來吃。

兩個人只一牆之隔,一來二去的,漸漸就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