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是三十八。」林躍的怒氣緩緩平復下來。
「不是下個月嗎?」
「宋霜,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怯懦,對於想要的東西就會越模糊。」
「不過我看你對電影精益求精的勁頭倒是比從前更深了。」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只有拍電影的時候你才能暫時不想我,只有拍電影的時候你才確定我們正做著同一件事。不管你在顧慮什么都好,我都不會放開你。」
水已經有些發涼了,宋霜將林躍扶了起來,扯過浴巾將他包住,放在浴池的邊緣,又取過一條浴巾,為他拭干小腿的水漬,就連腳趾間也細細擦干。
林躍別過頭去,雙手撐著浴池的邊緣,腳趾傳來的觸感讓他心跳加速。
「好了,小心一點。」宋霜拉著他的手,幫他穿上那套兩年前准備的睡衣。
「我煲了湯,一起去喝吧。」
「嗯。」
來到樓梯前,林躍扶著扶手,一步一步走下去。
宋霜跟在他的身後,並沒有伸手去扶他。
此時,林躍稍稍感到輕松,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別人把他當做傷殘人士來百般照顧,好像他連走路這點基本的能力都沒有。
當濃香的玉米骨湯進入口中,林躍的眼睛酸了起來,這樣久違的溫暖仿若隔世。
「好喝嗎?」宋霜開口問。
「嗯。」林躍的喉頭發哽。
「那就好。因為我已經兩年沒有煲過湯了。」
宋霜的聲音很輕,林躍的心卻顫了顫。
吃過午飯,林躍又開始犯困,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宋霜收拾了餐具,在林躍身邊躺下,他的沙發雖然很寬,但兩個大男人躺在一起終究還是有些擠。
屬於宋霜的味道再度進入林躍的鼻間,沿著神經游走入大腦的深處,身體被屬於他的溫熱所包裹,無處可逃,就此沉溺。微微睜開眼睛,林躍看見的是宋霜溫潤的側臉。
他的神情很專注,林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看見他手中是一搭英文資料,雖然林躍看不太懂,但是從圖片上林躍看的出來,這都是有關腿部復健治療的。
宋霜見他醒了,吻了吻他的額角,「這是一個理療中心。前兩年有個很有名的男演員和你一樣出了車禍,腿部多處骨折,無法站立,經過一年理療,他現在都可以拍電影了。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想帶你去那里。」
「哦。」林躍無所謂地應了一聲。
他不是個迷信奇跡的人,這兩年他花費了多大力氣才能自己行走,他不認為這個理療中心有什么特別。但宋霜這么用心,他不否認自己其實很開心。
宋霜足足看那份材料一個多小時,不知不覺他靠著林躍睡著了過去。
林躍細細望著這個男人,宋霜明明和自己同年。林躍已經覺得自己老了,可宋霜卻依舊風華正茂。
緩緩起身,林躍小心翼翼地跨過宋霜,慢悠悠走向門口,路過宋霜隨手扔在地上的大衣,一個筆記本摔落了出來。
林躍嘆了口氣將它撿起,隨手翻開,匆忙卻雋永的字跡令他眼眶一熱。
75
75、 ...
二零一二年十月十二日: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交火,炸彈在遠處爆炸的聲音讓我忘記了台詞。攝影師竟然直接掏出十字架開始禱告了。導演說以後每天都讓我們寫一句話留給家人或者愛人,我拿著筆除了我愛你三個字竟然想不到別的。從不知道自己的思維竟然這么貧瘠。
二零一二年十月十六日:
這里太吵了,我根本沒辦法睡著覺。有人拿了一包中國產的香煙給我,在這里抽煙能夠鎮定心神。我一看,竟然是你從前抽過的牌子。吸入第一口煙,我想象自己在和你接吻,果然比較容易入眠。
二零一二年十月三十日:
林躍,有一天你也拍個寫實派的電影吧,沒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制作,將生活最原本的樣子呈現出來。
希望那個時候,你的電影里仍然有我。
……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六日:
我們劇組里一個攝影助理因為誤踩中地雷被炸斷了雙腿,整個劇組都陷入一片陰霾。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事到眼前還是接受不了。我想回來,想抱緊你親吻你,想在你耳邊對你說我愛你。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撤離的時候我把筆記本掉落了,就在我低頭撿它的時候,流彈劃破了我肩膀的衣衫。那一刻的疼痛讓我茫然,只看見導演沖我喊叫的樣子。窗台碎了,房屋在震動。
如果這一刻是最後的最後,我想知道……
算了,我還活著。
沙發上的宋霜輕嚀了一聲,林躍緊張地趕緊將那本筆記放回原處。
他的心緒很亂,自己不曾參與的關於宋霜的一切竟然已這種形式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第一次痛恨起身為導演的想象力,因為宋霜經歷的一切讓他恐懼。
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也許他無數次差一點永遠失去他。
想要新鮮的空氣,林躍的心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