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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長大 戰靖 8836 字 202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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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長大081

只是兩個音節,就震得圖凌心律不整,在耳里形成回音!

嘴都張開了,腦袋里卻搜不到學校老師教過的應對進退中,電話禮儀第一句話該說啥?

「hello?是明真嗎?」

明興誠是看了來電顯示才接的,自然知道是三兒子自宋家餐館撥過來的電話,耳聽話筒里沒有明真一慣比自己率先出聲稱呼爸爸,吐納絲絲透著小心翼翼,想起曾經交代的事,便又猜上一句:

「是明真的男朋友嗎?」

遠方正與明興誠通話的人,呼吸一窒,聲若蚊吶:

「……明先生……你好。」

「叫什麽名字?」

「……圖凌。」

圖凌?哼,果然是那個混血兒,有中美雙重國籍的中學生,徵信社給他的名單中,在國內跟明真有過接觸,並且曾去布里斯本找三兒子的,只有他一個!

「知道給我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嗎?」口氣里的溫度,不可避免的,降至攝氏個位數。

雖然早就心里有數,明興誠在得知確切答案後,還是忍不住脾氣。

明真到底在想什麽?這個圖凌年紀比他還小上幾歲,兩人都還在人生的求學階段,干嘛堅持這個時候生孩子?兩個大孩子帶個小嬰兒,未來的景況肯定兵荒馬亂,他光想到那畫面就開始頭疼……

「……知道。明先生。」

圖凌聽得出來明真父親對他的敵意頗為明顯,憑著柔道比賽訓練出來的膽識,他深吸一口氣後,決定速戰速決!

「我雖然尚未成年目前還在求學經濟上也無法獨立可是我對明真的心意是真誠的我想跟他一輩子都在一起我會跟明真共同撫養孩子不會讓明真一個人辛苦就當您是先貸款給我的育兒基金等我開始賺錢後一定會分期付款還您絕對不會賴帳!」

明興誠使用母語的時候並不多,圖凌這番連珠般一氣呵成的請求讓他聽得吃力,數度因聽不清楚而想打斷,心里卻有個聲音要他別多此一舉。

這孩子有勇氣給他打這通電話,聽見他嚴厲的問話敢正面表明心跡,沒有將電話掛了或是丟給兒子替他轉達,已經算很有膽識了。

更何況方才的話里,「我對明真的心意是真誠的」,「一輩子都在一起」,「共同撫養孩子」,「不會讓明真一個人辛苦」,這幾句他還是聽得清楚的,雖然跟自己最初的預期有出入,來給家長做擔保的不是成年人只是個孩子,這種承諾現階段不過全都是極長期的口頭支票,做不做得准跳不跳票尚難定論,可是為了尊重兒子的意願,為了兒子拼死也要生下的孫子,他這顯然也要負失職父親之責的人,似乎沒有其他兩全其美的選擇。

因為,他不想傷害兒子渴望得到愛情的心。

因為,他希望兒子能得到一直想要的幸福。

因為,他的兒子可能會替他實現當年的夢。

那個懷著明真時,痴心妄想努力未竟的夢。

「……圖凌,我其實並不看好你。可是我想給你跟明真一個證明給我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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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明先生!我!我!咳咳咳!」

懸著心屏息以待的圖凌一蒙大赦,從一開始對話就忘記吞咽的他急著回話,就這麽不爭氣的讓口水嗆到了。

一旁的明真,光看小屁孩被噎得咳到滿臉通紅,眼尾嘴角還是歡欣不減,心想兩人在一起的事應該是得到父親的首肯了,緊綳的神經倏地放松,雙拳總算不再捏得發白,見圖凌咳個不停,便一手端過茶幾上自己喝過一半的開水遞給他,一手指著咽喉要他潤潤喉,然後拍著圖凌的背助他順氣。

「別高興太早,我有但書。」

明興誠聽到這個孩子好像嗆得不輕,心頭好似都能描擘出兒子給他拍背倒水的畫面,語氣不自覺的放柔不少:

「既然喜歡我家明真,我只有一個要求--好好照顧他。這回他都快生了,你才到他身邊,我很不滿意,要是明真再有危難,你卻沒有任何理由的缺席,或是哪天你變心離開明真了,到那時就不可能寬容你第二次,更不會讓你回頭,說什麽都沒用,明白了嗎?」

圖凌邊嗆咳邊點頭,思及明真父親不可能看得見,連忙把話筒交給明真,示意替他一下,接過水杯撫著,一口一口慢慢喝。

「爸爸,你說了什麽?圖凌都讓你的話哽住快咳斷頸了?」有了圖凌方才的神情墊底,明真接過話筒放膽地問:「剖腹的日期改了……要提前五天,爸爸……你能挪出時間……你那天會來嗎?」

會來陪伴我,陪著我進開刀房嗎?

會來看孩子,抱抱他給他取名嗎?

會……放下成見,真心祝福我嗎?

哦,不,是祝福我們。一家三口。

「……上次我要上飛機前,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會食言的。」兒子聲音里深藏的期盼,讓明興誠頓覺心房幾下螫痛。

以前明真還小,遇到什麽大小事,都會用這樣謹慎的聲調徵詢自己,當時總是會刻意忽視他渴望關懷的言行舉止,連他的頭臉捏捏他的小手都打從心底排斥,只記得他是那個人的種,想到付出真心關愛,說不定有天他也會跟那個人一樣辜負自己,就只想讓他離自己越遠越好……卻忘了孩子也是自己的種,也有可能子隨自己……

從他甘願給個大孩子生小孩子這點來看,在愛情面前智商情商低下有如憨兒,確實是像自己。

思咐及此,明興誠想起攸關明真與孩子的權益大事!

「明真,孩子的戶籍,你想怎麽安排?」

明真聽得出父親不是單純的問話,是以不敢坦承他正在申辦澳洲國籍,孩子的第一個國籍應該會落籍澳洲:「爸爸覺得我怎麽做較為妥當?」

深知此時此問不是能跟父親扛著對干的時機,乾脆反問他老人家怎麽想的比較保險。

「他只能跟你姓明。」

「啊?」明真有些意外,父親跟他似乎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明興誠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那個孩子……圖凌有美.國.國.籍,你在產前.不.准.跑到美國待產,跟他.搞.結.婚,生下的孩子.要.姓.明,聽到沒。」

明真手頭上當前經濟充裕,絕對有可能讓這件事成真,平白把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孫兒給送進他人家門!

想當年他一門心思,欲求得正式婚姻讓腹中骨血跟那個人姓喬,他擔心兒子連這點也跟自己一樣死心眼,這種又冤又虧的生意,他可不讓兒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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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真只覺想笑,心里有些感慨,老人家一旦願意承認這個孫子,為了「明正言順的認祖歸宗」果然挺防范未然,其實爸爸此刻提到的這些事,他跟小屁孩本還來不及商量,要不是現在提起,他本都忘了圖凌在跟自己首回求歡時曾求婚的往事了:

「……我知道分寸的,爸爸。」

明真很想揶揄地說他現在肚子這麽大,恐怕要進美國,在海關肯定被盤問到有得他受的,他沒有意願沒那心力受這種罪,但只是很想,沒有付諸口頭:

「我沒那麽自私,只想著兩人世界,無論如何,這個孩子是我長子,我不會搞丟明氏家族咱們家這分支下一代長孫的。」

圖凌原本已經不咳了,喝盡杯里開水後,只靜靜坐在明真身旁聽著自家老婆給丈人回的話,卻在明真跟電話那頭保證孩子會歸明家時再次激動起來,這一著急讓他一開口又嗆咳起來,眼睛不甘心地瞪得像馬克杯的杯口又大又圓,一手用力拍想盡速止咳表達意見,一手捉緊明真拿著話筒的那只手肘大幅度的又扯又晃!

這時跟著出差的下屬將客戶派來接待的轎車後座門打開,躬身擺手示意上司上車,並低聲提醒應酬約定時間已經快遲到了,站在客戶公司大門外人行道上的明興誠只得先結束與兒子的私人談話,他是個忌諱與公事上的同伴分享隱私的人,不願身旁這個下屬聽得片垣殘壁,拼湊猜出明真的現況:

「嗯,希望你能堅定態度,實現這保證。我晚上還有生意要談,等我空了再給你電話。」

「好的,爸爸……你……你要注意休息……晚安。」仍是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地……關心著父親。

「……知道了。明真吃飯沒有?還沒的話趕快去。」卻是前所未有放下成見地……關心著兒子。

「好。」明真難掩好心情的按下結束鍵,放下話筒反手扳開圖凌捉著自己的手,這時圖凌剛停住咳嗽,正以蘊怒的雙眼瞪著明真。

明真收起唇角的微笑,端正神情,將圖凌那手的手掌攤開握在手里,拿另一只手安撫地輕拍掌心:

「你別生我氣,是我太慢讓你知道孩子的存在,還讓你被我爸爸誤會你現在才來陪我的原因,可是我有我這麽做的考量與苦衷,我將來會補償你,替你圖家生其他孩子,好不好?」

圖凌黑著臉咬著牙,從齒縫並出聲:「不好!」

「凌啊……」明真軟下聲音,想用柔情攻勢說服愛人,圖凌卻霍然起身,甩掉他的手!

「你是怎麽想的?難道孩子是你一個人的,沒我份嗎?」甩開明真的手捏得揢喀作響!

「凌……聽我說好嗎?我是不得已的啊!我……」伸手想牽圖凌的手肘讓他坐回,卻再度被狠狠甩開!

「別說商量,你連知會我一聲都沒有,就大主大意答應你爸,擅自決定我們孩子未來的入籍姓氏?!」

圖凌走向客房旁的牆,不顧明真大叫要他停止的一拳又一拳的朝牆上砸,氣極的他控制不了又怕傷害明真,只好傷害自己!

「你難道覺得我還是未成年,又還沒跟你結婚,所以不應該,也沒資格在意這個問題?他也是圖家接下來這代的金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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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一起這麽久,明真鮮少看見圖凌當著他的面發這麽大火,那一拳一拳搥出的悶響直接傳導到他的口,不僅讓他開始心悸,緊張的情緒似乎傳染了腹中胎兒,肚皮逐漸被撐得緊綳,孩子也跟著另一個生父拳打腳踢,在里頭暴動起來!

已經接近瓜熟落地的孩子手長腳長,子囊內空間窘迫,偶爾幾腳踢到鄰近內臟,還是挺疼的。

明真此時顧不得安撫肚子里那個小的,全副心思都在尋求如何讓牆邊那個大的消氣之道,他一手捧在腹底一手按在沙發把手騰地站起,眼里只有圖凌那雙泄憤的拳頭,完全忘了自己貿然接近發怒中的雄獅會面臨何等險境!

「凌,你好好聽我解釋會怎樣?」不要命的孕夫竟然捱到圖凌身側,試圖伸出雙手捉住圖凌灌滿怒氣的雙手。

「你閃開!」圖凌揮動著雙臂,不讓明真制止他眼下唯一能發泄憤怒的方式。

「先住手好不好,你這樣樓下乾爸乾媽跟客人們都會被你驚動的!」

「不想我打你,就別靠近我!」

意外,就這麽降臨了。

這個意外說大不大,卻足以讓圖凌內咎自責,在這場長子之爭中主動講和,自願放棄堅持。

兩人的推攘愈形激烈,與圖凌只有半步之距的明真力氣不敵,重心不穩,就這麽被圖凌一個無心的掙開之舉給拂退腳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呃啊!」明真覺得肚子被這一坐震得重重一墜,骨盆腔一陣酸軟襲來,後似有失禁的溫暖體大量涌出,大腿腿處不由自主輕輕發顫,一時之間腰酸腿軟,竟然站不起來!

「靠!有沒有怎樣?」圖凌霎時拋卻了憤怒,連忙蹲在明真身旁,伸手架著兩側腋下想將人扶起,卻在看見明真坐著之處濡濕成灘的水漬摻著幾絲血色時,嚇白了一張俊臉!

「老婆你……你流血了!」圖凌用手指撈起一抹紅給明真看,說話的聲調里有著慌張:「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推你啊,要叫救護車嗎?」

明真在剛剛後傳來泄出感就有心理准備了,只是親眼看見還是比身體所覺要來得震撼,望著圖凌手指上的血絲,他滿心只擔心孩子的安危:

「唔……凌……先別移動我……呃……啊啊……」近似腹瀉引起的腸胃攪痛逐漸升起,部位卻在腸胃之下,明真心想這可能就是陣痛了:「去叫乾媽上來……別多說啥……就說我不小心……自己滑倒了……聽到沒……」

圖凌咬了咬下唇點點頭,一陣風似地跑下樓去,沒有兩分鍾,宋媽就咚咚咚咚的跑上樓來,順手抄起茶幾上的話筒,蹲跪在明真身側一邊打電話通知產檢醫院出車來接,一邊將手貼在明真腹上探測收縮頻率,掛了電話後輕聲安撫明真幾句,要他別緊張,然後跟立跪在明真身後一手撐地,一手攬著明真肩膀讓他放松後靠的圖凌吩咐:

「你待會跟小真一起坐醫院的救護車先過去,我替小真收拾住院該用的東西後,再開車去醫院找你們。」

小倆口都白著一張臉,不說話地點點頭,圖凌將臉頰靠上明真的頭頂,後悔跟害怕讓想哭的沖動格外難忍,可是宋媽就在一旁,彷佛無形提醒著他要有為人丈夫的擔當,怎能在明真需要依靠他的時候哭哭啼啼?

救護車將近二十分鍾才抵達,圖凌小心翼翼橫抱著明真下樓,輕手輕腳將他放上等在餐館大門前的擔架,當明真讓隨行擔架的男白人看護推進車廂後,圖凌也准備跟進,這時宋媽突然喊了聲等一下,在車廂門關起之前遞了明真的手機給圖凌:

「記得通知小真的家人,説他要提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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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凌頜首接過手機往牛仔褲後袋一塞,甫在明真右手側坐好,看護便俐落的闔上門。

救護車奔馳在將夜未夜的暮色中,圖凌緊蹙眉頭,雙手包住明真的手,全神貫注在明真的每一個呻吟上,明真陣痛來了,他就用大拇指輕撫明真的手背,陣痛的間隔,兩雙不安的眼靜靜互看誰也沒說話,初次面臨生產的明真心緒紛亂,不住懼怕即將到來的產程,憂心方才的跌倒給孩子落下永久的傷害,通知家人的事,被小倆口拋在腦後。

一到醫院,向來負責替明真產檢的醫生已經在產房待命,雖說剖腹產過程中,可以讓一名親友進開刀房陪伴或拍攝,不過明真要先單獨接受檢查與施打半身麻醉,才能躺在病床上推進開刀房,跟已經仔細刷洗過雙手穿上隔離服的圖凌會合。

「明先生,按照之前你與卡勒醫師的私密約定,生產過程將會全程攝影記錄寄給卡勒醫師,請問你的決定是否有所變更?」

醫生在明真床側站定,做最後一回的徵詢,一名男護士手拿專業用的攝影機站在醫生身後,鏡頭朝下尚未開機:

「卡勒醫師說這只是口頭約定,明先生有權利保留自己的隱私。」

麻醉讓明真不再痛楚,但腹里的滾動還是感受得到。他用有些虛弱但堅定的語氣說:

「我不會失約於卡勒醫師的,請開始拍吧。不過事後,也能寄一份給我嗎?」

「當然可以。」

醫生從助手手中接過沾著碘酒的大型單頭棉花,擦拭著明真肚子上等會兒要挨上一刀的區域:

「瞧,小baby這麽活潑,雖然只有35周,發育得比預期中還要快。肺臟剛剛用超音波看過,應該是發育完全了,我們趕緊迎接他來到這世上吧。」

不清楚明真為何要讓人拍攝的圖凌,滿腹的疑問不敢貿然問出口,在醫生助手的示意下站到醫生的對面,接下來的過程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分鍾,卻是讓他瞠目結舌,永生難忘的!

提前面世的小夥子一拎出來,掏掉口中的穢物後連打屁股都不用,就很識相的放聲大嚎五六聲,然後就安靜下來。

「明先生,你家的小天使呼吸正常,體溫也還可以,先不急著保溫。」

醫生繼續清理後續的胎盤血塊,傷口縫合,醫生助手先將小夥子抱到明真眼前,用下巴朝圖凌點點要他也靠過來看:

「看著,我們來清點小天使身上的裝備齊不齊全。左手,右手,都是各五只手指,左腳,右腳,合起來十只腳趾。喔,小天使是個男孩喔,整個徵很完整對不對?」

明真的眼淚在一看見長子時,漱漱成串,往耳際流淌。

「……凌,你……看見了嗎?我們的兒子好漂亮……」

明真的聲音微微輕顫,有敬畏,有喜悅,有哽咽。

圖凌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喉嚨從一看見醫生動刀,就好像被一只無形大手緊緊勒住,只能不停點頭回應明真。

「明先生,我先給小天使洗個澡,秤過體重後,如果不需要進保溫箱,再抱來給你與你的朋友抱抱。」

醫生助手將小夥子抱到一旁的台子替他盆浴,小夥子這時又嚶嚶哭了起來,圖凌看著長子的洗滌過程,眼淚逐漸模糊視線,潮濕的頭發數量稀少顏色黯紅,膚色黃中帶白,渾身布滿細細的深金色胎毛,跟爸媽房里珍藏相冊里初生的自己,簡直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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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是小天使的另一個爹地嗎?」

醫生助手將小夥子洗凈後抱離水盆,放在盆邊攤開備用的純棉大浴巾上俐落裹成襁褓,但憑明真與圖凌進開刀房以來的互動,以及新生兒與圖凌的七八分神似,便大膽推測圖凌與新生兒的關系。

「是……摁摁,我是。」圖凌還得清清黏膩的喉嚨,方能找回聲音如實回答。

雖然小夥子眼睛未張,臉蛋微腫,但凡明眼人一望就知,十有八九跟圖凌脫不了血緣關系,看出這點的圖凌心中既忐忑又興奮,深深地感嘆造物主賦予生物的遺傳本能,實在太神奇了。

「一般新生兒出生體重低於2400公克以下的,需要進保溫箱,不過小天使雖然只有2345公克,卻是挺健康的,只有輕微的黃疸。」

醫生助手一手手掌攤在小夥子脖子下,另一手攤在小屁股下,將他輕輕緩緩抱起,遞給圖凌:

「知道怎麽抱新生的嬰兒嗎?」

圖凌連忙擺手,一臉慌張:「我不行,沒抱過這麽小的!」

「沒關系,到了病房,送小天使過去給你們的嬰兒室護士到時會教。」

醫生助手走向明真,要明真右手臂略張,把小夥子放下,頭枕上明真的肩窩處,小身軀整個貼著胳膊:

「小天使先讓明先生抱上一會兒,再送他去照黃疸,從大腿抽血檢查是否有其他遺傳疾病或感染,觀察上幾個小時後,體溫若是正常,就不送保溫箱,會將小天使送到明先生的病床旁,讓你們學著怎麽照顧他吃喝,替他換尿布。」

大概講解完待會兒小夥子的去向,醫生助手就忙著收拾器具去了,圖凌小心翼翼捱近明真右側,站在剛剛醫生助手放下小夥子的位置,彎下高大的上身仔細端詳長子,用母語說:

「老婆,他……小baby還滿像我的耶。」聲音中滿滿不可思議又敬畏。

「廢話,是你的種,不像你要像誰?」其實也可以像你啊,明真。

「喂喂!老婆你瞧,他睜開眼睛了!」

躺著的明真連忙微抬起頭,下巴抵著鎖骨上方垂首探看,果然看見小夥子睡眼惺忪地半睜腫脹的眼皮,露出屬於東方人的深褐眼瞳。

「眼睛像我。」總算有個地方像我了,明真虛弱但驕傲的抿唇一笑。

「對啊,兒子的靈魂之窗像你,鵝蛋臉也是,這樣一來就算臉上其他的部分都像我,乍看之下光憑神韻,看到的人都會說比較像你的,你賺到了。」圖凌趕緊順著馬腿拍上馬屁。

「屁啦,哪里賺到?懷孕的是我,孕吐的是我,抽筋的是我,水腫的是我,陣痛的是我,挨刀的也是我,就算他全部像我,我這也還是虧本生意。」明真不領情,拿馬腿踹圖凌一腳。

小倆口吱吱喳喳難掩喜悅地討論著長子,當圖凌伸手去碰兒子微皺的耳朵,明真說形狀像他爸時,小倆口這才想起兩邊父母俱未通知。

「凌,等下你出去,馬上給我爸爸打電話,他要是知道我已經生完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沒在第一時間通知他?

幾分鍾後,醫生助手靠過來抱小夥子去嬰兒室,方才負責攝影的那位男護士推明真去恢復室,圖凌一出開刀房,便奉老婆之命,率先給明興誠去電。

明興誠只是語帶驚訝的問怎麽回事,不到兩個鍾頭前還通電話的明真怎麽說生就生,圖凌照著明真給的官方答案回答,明興誠念了句真是不小心,便掩起話筒吩咐下屬他有私人急事要馬上訂飛布里斯本的機票,然後吩咐圖凌好好照顧明真跟孩子,就掛斷通話。

圖凌其實很內疚,也不想說謊,不過在電話中就坦承的話,晚些先趕到病房找他算帳的可能是專業殺手,而不是明真他爸!

按著左鍵望著手機通訊錄,心不在焉的圖凌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自己父母他當爸爸了,想必家人會以為他吃飽太閒,為了開玩笑浪費電話錢。還沒想好怎麽跟圖爸圖媽說清楚的圖凌,這時看見一個標示媽媽的號碼,沒有多想的,便按了通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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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三個小時,麻葯半褪的明真都讓病房護士從電梯口接手推到病房,坐在床位旁家屬休憩躺椅上的圖凌還是愁眉不展地,盯著明真的手機,時不時神游太虛。

「凌,想啥?一臉煩惱的表情。」護士都走了,明真才想到要圖凌將床頭搖立起30度:「你爸媽那邊你不敢說的話,我來說吧。」

圖凌詫異的挑高右眉:「老婆怎麽知道我就是在煩這問題?」

「因為你是單細胞生物。」你老婆叫假的嗎?我還不了解你。

「……我們沒有當面講,只用電話聯系,我怕他們的反應……會讓你不好過。」

是啊,昨天圖凌自身也才因妖怪一說,惹惱明真別扭生悶氣,一家人大多都有類似的邏輯,圖凌滿擔心爸爸的反應的,畢竟很多人常誇自己頗有乃父之風……

「……那……要等到何時,才好去你家當面解釋?我跟兒子短期間內,不適宜搭8個多小時的飛機耶。」

明真也蹙起眉頭,想了想還是覺得第一時間通知比較尊重長輩:

「不管誤會不誤會,會責罵你我還是斷絕親子關系,總之孩子生了是事實,來不來看……是你爸媽的決定,我們只能坦然面對。」

身為第一個孫子,能有祖父母的關愛與祝福,不是很天經地義的嗎?

「啊,對了,我還通知了你媽。」

圖凌突然以拳擊掌,想起方才詭異的對話:

「為什麽我跟你媽說你提早生了,她哇哇叫了一通,還說她記不好,問了我很多問題,好像第一次聽到你懷孕一樣大驚小怪的?」

「……孩子的事,我沒通知過我媽。」

明真側身向後,將枕頭直直豎起再靠回去:

「我媽有論及婚嫁的對象了,現在跟我爸爸協議離婚,這兩年媽娘家家道中落得很快,她之前比較揮霍身邊沒存到錢,所以跟我爸爸卡在贍養費談不攏好一陣子了。不把孩子的事跟她說,主要是不想橫生枝節……萬一他們協商有了不愉快,我媽將我爸爸生我,我又生子的事抖出來牟利,不是不可能。」

「啊?哇哩咧靠,我都講了耶,怎麽辦?」

一想到老婆跟兒子有可能被當成異類,被媒體追逐競相報導,讓有心人窺探當做實驗對象,圖凌就快煩到受不了!

「不怪你啦,是我自己沒先想到這事,就要你去打電話。」

明真拍拍圖凌的肩膀安撫地說,心底只能寄望偶爾也會小小關心他,前些年手頭寬裕還曾給自己一個戶頭零花的母親,尚有良知未泯。

「你家果然是豪門,豪門才會有這麽多的恩怨啊是非的。」

圖凌還沒嘗到娶明真進門,人生可以少奮斗三十年的好處,眼看極有可能要先體驗其中利害了,他實在對明真的家族,沒有任何好感。

「……還有,你干嘛生產過程要給其他醫生當研究?」

圖凌的問題真是問不到盡頭,還好在恢復室里,明真有了幾十分鍾的熟睡,現在神還可以,便將想協助卡勒醫生的始末,原原本本仔細講給圖凌知曉。

因為餐館接了個小型聚餐,宋媽要幫忙生意到打烊後,才能帶著小倆口的換洗衣物過來醫院。她一進病房就急著問孩子的健康情況,明真與圖凌你一言我一句的轉播開刀房里的點點滴滴,宋媽微笑聽著,站到明真的床旁,掀開病人服關心傷口大小:

「醫學的進步由此可見,跟我三十幾年前剖腹產相比,小真的傷口小多了,就是不知針縫得好不好。」

明真聞言失笑:「乾媽,我是男的,不介意留下疤痕。」

圖凌不以為然:「老婆,雖然你不用穿比基尼,可是你身上留疤了,我會舍不得耶。」

明真立刻燒紅了臉,狠狠瞪了圖凌幾眼:「等我下半身麻葯全退了,我會讓你知道我鞋子穿幾號!」

宋媽讓小倆口耍寶的互動,逗得笑彎了腰,這間病房的另外一個床尚未有人進駐,三人才得以這麽輕松的談天說笑。

因為小夥子體溫一直偏低,所以護士來給明真定時量血壓時,順道通知整晚及明日上午,小baby都會留在嬰兒室曬燈泡保溫,暫時不會送到病房來。

護士說完才走,宋媽也跟著嚷著累,想回家歇息了,說她明早要跟宋爸去采買來不及幫明真送早餐,要圖凌跟院里訂小倆口的早餐,午晚兩餐她會抽空送過來。

「小真要做好月子,往後身體才不會小病不斷。」臨走前的這句話,又讓明真發窘。

只要我長大番外之不該誕生的孩子 (上)

明興誠第一次看見喬仲凜,是在醫院的單人病房里,那個渾身散發自信光芒的英挺男子參加了一個法學常識的談話節目,據說想角逐下任州議員的華裔男子正眉飛色舞地,對著攝影機高談闊論。

病床上的結發妻子抬手奮力拉下臉上的氧氣罩,用奄奄一息的氣音說,城哥,喬律師是我小弟的恩人……當年幸好有他不計較酬勞……幫忙搜集證據,找證人,我弟才能……才能以自衛殺人結案……我很感謝他……

明興誠但笑不語,邊輕柔按摩她因化療而枯瘦如柴的四肢,邊靜靜聽著妻子斷斷續續辛苦地說著喬仲凜有多厲害。

華裔美籍的妻子出身不算好,父母都是藍領工薪階級。要不是從一進大學就與同系同齡的明興誠交往,學士學位到手時已經懷孕四個月,超音波檢測出是個帶把的壯丁,明興誠又以進入家族在美新近草創,百廢待舉的高科技儀材公司賣命,她能進明氏家族嫡系這支的家門,實屬僥幸。

可是,幸福的青鳥總是一個不留意,就竄出人們的懷抱,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