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城(1 / 2)

世界上有一種尷尬,叫做前進一步雲翻雨覆,後退一步深淵地獄。杜九跟著主子風里來雨里去,見過的血,經歷過的事情也不少,唯獨今天這種情況,讓他有種恨不得沒有長眼睛,不然就不會看到這種難為情的場面了。

班嫿注意到他,對他笑了笑:「杜九,你怎么來了?」

「侯爺讓屬下送一道折子過來。」杜九努力裝作什么都沒有看見的樣子,低頭准備離開,哪知道被班嫿叫住了。

「那正好,我就不用派人再跑一趟了,」班嫿掏出兩個草編蚱蜢,「你主子總是說,小時候沒玩過這些東西。咯,你帶回去給他,我這是幫他補償童年。」

杜九茫然地接過這幾只草蚱蜢,「謝、謝郡主?」

他們家侯爺從小到大就不玩兒這些東西,郡主究竟從哪些角落里買到這些小玩意兒的?還別說,手藝真不錯,蚱蜢編得挺可愛,小孩子肯定會喜歡。

然而他們家侯爺是小孩子嗎?

然而面對福樂郡主笑眯眯地雙眼,他很慫的低下頭,不敢露出半分異樣。

「行了,你回吧。」班嫿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笑,轉身走進了班家大門。這副輕松愉悅的模樣,顯然是忘記了她身後還跪著一個人。

班家大門緩緩關上,杜九看了眼謝啟臨,這位福樂郡主的前前任未婚夫,決定往旁邊角落蹭幾步,盡量不進入謝啟臨的視線。然而早在班嫿與他說話的時候,謝啟臨就已經看到他了。

「杜護衛。」謝啟臨從地上站起身,叫住准備匆匆離開的杜九,「在下有一句話想要告訴容伯爺……」

「謝二公子,你現在應該叫我們家主子侯爺了,」杜九打斷謝啟臨的話,「你若是有什么話,可以當著我們家侯爺的面說,在下不通文墨,若是帶岔了,說漏了幾個字,那就不美了。所以這句話,您還是不要當著在下的面說了。」

總覺得跟福樂郡主相處的時間長了,他說話也開始有福樂郡主的風范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告辭。」杜九行了一個禮,轉身匆匆離開,留給謝啟臨一個淡定的背影。

謝啟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靜亭公府的牌匾,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班嫿回到內院,找到父母後,就把借大夫一事告訴他們了。

「這事你做得很好,」陰氏聽完後,竟是笑了,「天下沒有哪個大夫能醫治這樣的毛病,除非是神仙出手,不然謝家大郎就只能是廢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借了比不借好,」班嫿單手托腮,「不過謝家大郎這運氣也真是……」

陰氏垂下眼瞼淡淡一笑:「誰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遭了報應?」

「母親,姐,我們把大夫借給謝家,但是謝家大郎又治不好,謝家會不會怨我們故意讓大夫不治好他?」在班恆看來,謝家滿門都是小人,心眼比針尖還要細。

「管他們怎么想,若是他們不要臉,我們也不妨把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他兒子被人廢了命根子,接不上就怪別人不出力,」班淮嘲諷一笑,「這話傳出來,只會惹得天下人嗤笑罷了。」

「你胡說什么呢?」陰氏瞪了班淮一眼,這種臟話是能當著兒女面說的嗎?

班淮縮了縮脖子:「我說的是事實嘛,能幫謝家大郎保住性命就算是用了真本事了,難道還能讓他變回真男人,這事拿到哪兒去說理,也怨不到我們頭上啊。」

「他還是活著好,」陰氏似笑非笑,「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活著,好歹也曾是人中龍鳳啊。」

「夫人,你好像對謝重錦有些意見?」班淮見陰氏神情有些怪異,小心翼翼問道,「難道是他冒犯過你?」

「你想太多了,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謝家人幾次,何談冒犯?」陰氏搖了搖手里的團扇,似乎因為天氣越來越炎熱,精神顯得有些懨懨,「都圍坐在這里做什么,用晚膳去。」

「哦。」班淮老老實實地站起身,出門讓下人去准備膳食。

用完晚膳,班嫿准備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陰氏突然叫住了她。

「嫿嫿,你留下來,」陰氏站起身,「今日月色好,你跟我一起去園子逛一逛。」

「可是這會兒……」班嫿擔心地看了眼院子外面的花花草草,「外面會不會有蚊蟲?」

陰氏聽到這話,伸出去的腳又邁了回來:「罷了,還是留在屋子里說話吧。」

夏夜里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有徐徐涼風從窗戶吹進來。班嫿靠坐在窗戶邊,看了眼天際掛著的彎月,轉頭對陰氏道:「母親,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陰氏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幽幽嘆息一聲:「嫿嫿,有些事我本不該跟你說的。可是我看容君珀並不是毫無野心之人,若是四年後命運軌跡有所改變,你日後的生活,就要接觸更多的人,也會面臨更多的陰謀詭計。」

班嫿笑問:「您擔心我吃虧嗎?」

「我擔心班家護不住你,」陰氏搖了搖頭,「你弟弟是個糊塗的性格,未來的新帝是誰還未可知,我擔心你過不好。」

「母親,您怎么了?」班嫿握住陰氏的手,「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有好日子的時候就開開心心過,日後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我們不需要為了還不可知的事情,影響現在的心情。」

「你呀,」陰氏點了點她的額頭,「看似莽撞,但是該有的分寸卻從沒少過。可若說你聰明,偏偏做起事來又無所顧忌,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父親,想來真是隨了你祖母早些年的時候。「

班嫿笑了笑:「像祖母不好嗎?」

「你祖母是個好人,世間萬物比誰都看得通透,」陰氏苦笑,「可若她能糊塗些,這輩子能夠過得更好。」

她看著女兒黑亮的雙眼,終究沒有把心中那些關於皇室的猜測說出來,「別的便沒什么了,你早些去睡吧。」

「母親,你有事情瞞著我,」班嫿定定地看著陰氏,「是與外祖母有關的?」

陰氏搖頭,起身拿起一個匣子放到桌上,打開匣子從里面取出一疊紙張,「這些嫁妝是我跟你父親早在幾年前就備好的,還有你祖父祖母留給你的私產,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動過,不過那時候你還小,就一直沒有交給你。」

班嫿接過這一沓單子,只看了幾頁便覺得有些頭暈,她竟然有這么多財產?

「母親,您現在把這些給我做什么?」班嫿最不愛算賬操心,所以把單子放回匣子里,「我這不是還沒出嫁嗎?」

「明年很快就到了,」陰氏不舍的看了眼女兒,「這些是你的東西,你總要知道你名下有哪些田產庄子,不然哪天心血來潮要查賬,你去找誰?」

「以前祖母的庫房一直交由常嬤嬤打理,女兒覺得常嬤嬤挺不錯,以後我的私產也交由她打理,」班嫿道,「我身邊的大丫頭們雖都是忠心的,不過年歲太輕,不如常嬤嬤經事多。」

「巧了,我也是這么打算的,」陰氏笑了,「若是別人我還不放心,但若是常嬤嬤,便是再妥當不過。不過你也不能偷懶,該學的總要學一些,免得下人糊弄你。」她把單子整理好,蓋上匣子,把匣子推到了班嫿面前。

班嫿愁苦著臉接過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接過了一匣子借條。

這若是讓家中重男輕女的姑娘家知道,只怕是恨得牙癢癢。她們巴不得讓家里多備下一些嫁妝,可是家里人卻只會把好東西留給兒子,哪有她們外嫁女占太多的道理?

如意見郡主抱著一個紅木匣子從夫人房里出來,伸手替郡主抱過匣子,小聲道:「郡主,方才世子讓人送來了一盤果子,說是從朋友那弄來的新鮮玩意兒,讓您嘗嘗鮮。」

「是什么東西?」

「好像是荔枝還是什么?」如意想了想,「奴婢見識少,據說這東西一路上全靠冰鎮著,廢了不少冰,跑死了幾匹馬,才送到了京城。世子還說,這東西嬌氣不可久放。」

「想來就是荔枝了。」班嫿笑了,回到院子一看,桌上果真擺著一盤荔枝,荔枝不多,但是色澤鮮艷,粒粒飽滿,顯然是精挑細選過的,盤底放著冰,還散發著絲絲寒氣。

「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班嫿剝了一顆冰過的荔枝放進嘴里,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涼爽下來。

「是世子身邊的秋蓮,」如意泡了一盞去火茶端進來,「主子您要見她嗎?」

「嗯,讓她進來,」班嫿用手絹擦了擦指尖,「讓下面的人准備好水,我要沐浴。」

「是。」班家的主子都喜歡沐浴,所以府里每天都備著熱水,就怕主子們要的時候,一時半會送不過來。

沒過片刻,秋蓮走了進來。

「世子自己用了嗎?」班嫿用一根銀簪輕輕的撥弄著盤底的冰塊,冰塊發出刷拉拉的聲響。

「回郡主,世子已經用過了。因您下午不在,這盤荔枝是特意為您留的。」秋蓮是個老實孩子,班嫿問什么便答什么。

「我知道了,」班嫿笑了,起身在抽屜里抓了幾粒碎銀子給秋蓮,「回去讓世子夜里早些睡,不可看雜書。」

「是。」秋蓮心中暗驚,郡主怎么知道世子這幾日在看雜書?

瞧秋蓮這副模樣,班嫿就知道她在笑什么,於是笑著解釋道:「最近他常去的書齋出了新書,他若是能熬得住性子不看,那才是怪事。」

秋蓮忍不住笑了,回去以後把這段話復述給了班恆。

「她若是沒去看,她怎么知道書齋里有了新書?」班恆略有些心虛的反駁,不過還是把手里的書放下了,「備水。」

沐浴睡覺。

雲慶帝睡不著,應該說自從他腳不能行以後,夜里就常常睡不著了。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還是夜里太長,他總讓太監宮女把屋子里的燭火點得亮亮的,仿佛這樣他的內心才能平靜一些。

禁衛軍統領進來的時候,一個宮女正在伺候陛下用葯,所有紗帳全都掛了起來,燭火亮得讓屋子恍如白晝。

見他進來,雲慶帝擺了擺手讓宮女退下。宮女用手帕擦干凈雲慶帝嘴角,起身行了一個萬福禮退下。

「發生了什么事?」雲慶帝聲音有些沙啞,甚至染上了幾分蒼老。

「陛下,謝大郎被人傷了身子,日後都不能有子孫了,」禁衛軍統領小聲道,「寧王殿下與王妃下午出宮去忠平伯府探望,只是出府的時候,兩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下午發生的時候,你為什么現在才來報?」雲慶帝有些不滿,他養了兩支暗探,兩邊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論辦事能力,還是容瑕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