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後身邊的宮女見她神情不對,忙伸手扶住她,「您要注意身體。」
皇後看著蔣洛,半晌後痛心疾首道:「洛兒,你讓本宮失望透頂。」
「母後,」連挨了兩巴掌的蔣洛似乎清醒了過來,他跪在了皇後面前,「母後,兒臣我……」
「從小你性格就荒唐,我想著你還小不懂事,就算有什么事還有太子給你頂著,現如今太子被陛下軟禁在東宮,你替陛下監國,做事還如此不穩重,你是要逼死本宮嗎?」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對她一直半冷不熱,兩人夫妻幾十年,如今卻走到這個地步,皇後心里不是不痛,只是沒有表現在兩個兒子面前。
陛下雖然不重視庶子,可是這並不代表她的兩個兒子就可以肆無忌憚。
「是我的錯,」皇後垂淚道,「這一切都怪我。」
若不是她擔心兩個兒子因為權力起爭端,故意放縱小兒子,讓他沒有爭奪皇位的權利,現如今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二兒子,對站在一旁的謝宛諭道:「寧王妃隨本宮來。」
謝宛諭走過寧王身旁,跟在皇後身邊,但是卻沒有伸手去扶她。皇後在心里苦笑,寧王妃的氣性還是大了些,當年她身為太子妃,卻被惠王妃擠兌,這口氣足足忍了好幾年,直到先帝駕崩,她的腰桿才直了起來。那時候的她,可比寧王妃能忍。
只是這事終究錯在她的兒子身上,她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娘娘,福樂郡主也太過猖狂了些,」皇後身邊的女官小聲道,「寧王殿下是皇子,是非對錯自有陛下與娘娘來定論,她憑什么來說三道四?」
「嫿嫿與洛兒自小就不合,小時候兩人吵架斗嘴,洛兒仗著年紀大,常欺負嫿嫿,所以到了現在,兩人還是合不來。」說到這,皇後在心里嘆了口氣,班家這個丫頭她確實比較喜歡,就是那張嘴有些不饒人。
這樣的小姑娘當做小輩寵著也無所謂,若是娶回來做兒媳婦,就不太妥當了。
「奴婢覺得,她不過是仗著大長公主對陛下有幾分恩情,挾恩以報罷了。」
「閉嘴,」皇後沉下臉道,「貴人的事,也是你能說的么?」
「奴婢知罪!」
跟在後面的謝宛諭抬頭看了眼皇後,皇後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但她嘴上雖不滿意女官的話,卻沒有真正地責罰她。
看到這,謝宛諭不禁冷笑,宮里的人都是這樣,虛偽得讓人惡心。即便是皇後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喜歡班嫿,實際上究竟又能有多喜歡?這份喜歡,肯定比不上陛下。
想到班嫿剛才對自己說的話,謝宛諭心情十分復雜。
她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班嫿還敢當著蔣洛與皇後的面,說蔣洛是一個人渣。
班嫿是當真以為,皇後不會對她產生不滿嗎?還是說……她根本並不在意皇後怎么看她?
班嫿與容瑕沿著高高的宮牆往外走著,班嫿指著一座園子道:「我小時候在這里玩的時候,被蔣洛從背後推了一掌,我整個人都撲進了草叢里。」
「後來呢?」
「後來我就狠狠踹了蔣洛一腳,踹完就哭,邊哭邊往身上蹭草葉。陛下與皇後娘娘知道以後,罰蔣洛跪了一個時辰,還給我賞賜了不少東西,」班嫿收回視線,眼神有些淡,「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哭也是有用的。」
「從那以後,蔣洛就經常找我麻煩,但是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哭,不僅哭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欺負我,」班嫿眼瞼低垂,掩飾著心中的情緒,「有一次,陛下問我,蔣洛身上有沒有長於太子的。」
容瑕忽然憶起,在九年前,陛下也曾問過他,那時候他只有十五歲,他說的是,他更欣賞太子,所以並不太了解二皇子。
「我說我不喜歡二皇子,只喜歡跟太子玩,二皇子在我眼里,沒有一處比得上太子,」班嫿牽著容瑕的手,每一步走得很慢也很隨意,因為身邊有一個人牽著她的手,她不用擔心自己會摔跤,「陛下聽了以後,不僅沒有生我的氣,還誇我性子直爽。」
或許陛下少年時期,也盼著有人說,他們只喜歡太子,不想跟二皇子玩。
只是那時候不曾有人這樣直白的說過,她的這句話,讓他心理上有了滿足感。
「真巧,」容瑕笑了,「陛下當年也曾問過我。」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我跟二皇子不熟。」
「嘻嘻。」班嫿捂著嘴笑,「這個回答好。」
兩人出了宮,見街頭掛滿了紅燈籠,街道上擠滿了人,班嫿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容瑕見班嫿神情有些落寞,讓馬夫停下車,匆匆跳下了馬車。
「這個給你,」容瑕回到馬車里,手里多了一盞漂亮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另一邊畫著一對喜鵲。喜鵲報春,是好兆頭。
「這不是逗小孩玩的嗎?」班嫿接過燈籠,嘴上雖然嫌棄,手卻忍不住戳了幾下燈籠上的喜鵲。
「嗯,」容瑕在她臉頰邊輕輕一吻,小聲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珍貴的小女兒,待你如珠似寶,舍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哼,」班嫿對他小聲道,「我才不信你。」不過,這不代表她不喜歡聽。
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男子,滿面溫柔的說著情話,讓人怎么能不心動呢?
容瑕把她揉進自己懷中,小聲笑道:「你會相信的。」
馬車緩緩向前,在積雪上壓出深深地車輪印。在這喧囂的世界,馬車里的脈脈溫情,就像是雪地中的早春,美好得不太真實。
臘月三十,班嫿出嫁的第三天,本該是出嫁女回門的日子,但是按照風俗,出嫁女的除夕,是不能回娘家過的。
班嫿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雪還沒有停,她套上衣衫,凈完面對端著盆的婢女道,「你們家侯爺呢?」
「回夫人,侯爺方才出去了。」
班嫿把帕子扔回盆中,起身走到銅鏡前,這么冷的天,容瑕一大早出去干什么。
「郡主,您今天想梳什么發髻?」玉竹與如意走到班嫿身後,兩人見郡主的神情有些落寞,問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隨意了,」班嫿興致不高,「你們看著梳就好。」
「怎么能隨意?」容瑕大步走進來,大氅上還沾著未化開的雪花,「今天是回門的好日子,我可不想讓岳父岳母以為我對你不好。」
他把一個木盒放到梳妝台上,「你看看這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喜歡的。」
班嫿沒有看這個木盒,而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容瑕:「你說今天回我家?」
容瑕聽到「我家」兩個字,知道在班嫿心中,家仍舊只有一個,那便是靜亭公府。他笑了笑,「今天自然該回去,行宮這么大,就我們兩個主人在里面有什么意思?回岳父岳母那里,不僅人多熱鬧,你也能高興。」
「容瑕,」班嫿伸手抱住容瑕的腰,「你真好,我有點喜歡你了。」
「只有一點?」
「那……再多一點點?」
王曲走到書房外,對守在外面的小廝道:「我有事要見侯爺,你去通報一聲。」
「王先生,」小廝驚訝地看著王曲,「侯爺陪郡主回娘家了,您不知道嗎?」
「你說什么?」王曲皺起眉,「今天是除夕。」
小廝點頭:「今天是夫人回門的日子,侯爺擔心夫人找不到合心意的首飾,一大早就讓杜護衛回侯府取了整整一大盒首飾讓夫人挑呢。這會兒都走了快半個小時了,小的還以為王先生您知道這事呢。」
王曲心里一個咯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近來侯爺似乎並不願意見他,很多事情也不願意跟他商量。難道他做了什么讓侯爺不滿的事情,他在借這個機會敲打他?
心神恍惚地走出書房,他見主院的下人正在往外搬箱子,這些箱子還帶著班家的家族標識,明顯是侯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東西。
「你們把這些搬到哪去?」
「王先生,」搬東西的小廝給王曲行了一個禮,「侯爺說,夫人在這邊行宮住不太習慣,所以把這些東西搬到侯府去,過幾日就回侯府住。」
王曲聞言皺了皺眉,對於侯爺來說,住在這個帝王欽賜的行宮中,絕對比住在侯府里好,可是就因為福樂郡主住不太習慣,就從行宮中搬出去?
什么住不習慣,明明是想離自己娘家近一些。一個出嫁女,不想著好好照顧自己的夫君,日日惦記著娘家像什么個樣子?還蠱惑著侯爺陪她去娘家過年,這若是傳出去,外面會說什么?
說侯爺懼內,還是說侯爺忌憚班家勢力,抬不起頭?
馬車里,班嫿趴在容瑕的膝蓋上閉目養神,容瑕給她講江湖女俠大戰年獸的故事。
「後來怎樣了?」班嫿聽到女俠救了年獸以後,忍不住抬起頭道,「年獸變成人了,要以身相許,還是恩將仇報,殺了女俠?」
容瑕指了指自己的唇:「你親一口,我就告訴你。」
為了聽到故事後面,班嫿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的色相。
容瑕頓時滿足了,他繼續講了下來,一邊講一邊觀察班嫿的神情,不根據班嫿的神情變化,來決定下面的故事劇情走向。
「侯爺,」外面趕車的馬夫輕輕敲了一下馬車的車窗,「國公府到了?」
班嫿臉上一喜,掀開簾子便跳了出去,她身後的容瑕看著自己空盪盪的掌心,露出無奈的苦笑。
靜亭公府里,班淮與班恆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父子兩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嘆息一聲。
「大過年的,你們嘆什么氣?」陰氏穿著紫色裙衫進來,見父子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道,「瞧著晦氣。」
「母親,」班恆坐直身體,「今天是姐姐出嫁的第三天,按規矩這是回門的日子,也許成安侯會送姐姐回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