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城(1 / 2)

劉夫人坐在班嫿的下首,她在班嫿耳邊小聲道:「這邊的茶水不太好,因為□□曾說過,身為龍子鳳孫,不可沉迷於享受,所以御田的茶都又苦又澀,頂多拿來解解渴。」

班嫿見其他命婦面上雖然為難,但都捧著杯子喝了兩口,以示她們能與百姓同甘共苦的決心。

「這茶……」班嫿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一嗅,「還受了潮么?」

「受潮?」劉夫人失笑,「茶葉雖不好,但下面的人哪敢把受潮的茶拿出來。」

班嫿端詳著手里這杯土黃色的茶,勉強喝了一小口到嘴里,便放下了茶杯。只是這股味道實在有些惡心,班嫿接過如意遞來的帕子,把這口茶吐在了手帕上。

恰好此時太子妃進來,女眷們紛紛起身相迎,太子妃面上帶著細汗,對眾人道:「諸位請坐,不必多禮。」她喝了幾口茶,面上沒有半分勉強,不知是真的渴了,還是善於做戲。

但是從言行來看,她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女眷們再度坐下,太子妃笑看著班嫿:「福樂郡主第一次來,可還習慣?」

「多謝太子妃關心,」班嫿覺得自己喉嚨里有些發燙,她搖頭道,「一切還好。」

太子妃見她面前的茶杯里茶水幾乎沒動多少,就知道這位從小被嬌慣著長大的郡主吃不得半點苦。不過如今太子有心拉攏成安侯,她少不得要替她掩飾幾分,「我瞧你方才一個人撒了一壟的種子,仔細別累著了。」

茶水不喝就不喝吧,反正女眷里面又沒有記錄官,少喝幾口水也不礙著什么。

「這都快午時了,」太子妃用帕子擦了擦臉,因為勞作,她的臉頰有些發紅,「准備用飯吧。」

她們已經嘗了粗茶,午飯自然也不會准備得太豐盛,半碗粗粳米飯,幾道不見半點葷腥的煮野菜。挑嘴如班嫿,她吃了一筷子又苦又腥的野菜,就對自己幾年後的日子越加擔憂。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這些東西難吃如斯,都還有可能吃不飽。想到蔣洛還曾派兵鎮壓災民,死傷無數,班嫿不知怎的,竟是覺得惡心萬分,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福樂郡主,這飯確實不太好吃,不過天下百姓能吃,太子妃能吃,您多少還是吃一些,」坐在班嫿對面下首的一位女眷看似勸慰,實際在故意找茬,「您只是吃一頓,有些人卻是要吃一輩子呢。」

班嫿瞥了這人一眼,這好像是母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某個四品落魄縣伯,勉強能來這種活動上湊個熱鬧,但因為身份低微,這里還真沒她說話的份兒。

班嫿是聖上欽封的從一品郡主,品級與她父親班淮相同,像這個小陰氏的小心思,她根本不看在眼里。

她冷笑一聲,使出了她殺敵無數的手段,無視*。

一個四品夫人不識趣地挑剔從一品郡主言行,還被人無視,這種難堪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劉夫人倒是開口了:「這位夫人坐在下首,竟是知道福樂郡主吃了多少,看來你的儀態學得還不夠。」

食不言,不無故注視尊者,這是最基本的規矩,劉夫人這話只差明著說小陰氏沒有家教了。

好幾位夫人都笑出了聲,她們都是有臉面的貴婦人,這些飯菜對她們來說確實難以下咽,現在一個不知道哪個牌面的人,也敢對著郡主指手畫腳,真是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小陰氏被人這么一取笑,頓時又羞又惱,氣急之下道:「劉夫人,我雖身份低微,但也是福樂郡主的長輩,說上幾句也不為過。」

班嫿聽到小陰氏竟然還敢跟他們家攀親戚,頓時沉下臉道:「你算什么東西,也好意思跟我們家攀親戚,你若是不要臉,就趕緊滾出這里。」

靜亭公夫人與娘家那些恩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這些年靜亭公夫人從未回過娘家,不過由於陰家做的事情太惡心,加之靜亭公夫人有夫家撐腰,也無人敢說她不孝,最多在背後嘲笑陰家不善待嫡長女,以至於現在有大腿都抱不上。

班嫿給了小陰氏這么大個難堪,她還想說其他,結果坐在上首的太子妃開口道:「這位夫人身子不適,即刻安排人把她送出去。」

「太子妃……」小陰氏驚訝地看著太子妃。

太子妃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不必多說,退下吧。」

小陰氏身體搖搖欲墜,轉身被兩位女官「請」了出去。

這些年陰家人過得並不太好,因為靜亭公以及他交好的那些勛貴刻意的刁難,陰家後輩在朝中舉步維艱,尤其是他們這幾個繼室所出的子女,日子過得竟不如庶出的子女。

她曾不甘過,曾咒罵過,可是班家深受皇室恩寵,他們陰家又能如何?他們家也曾試圖與班家和解,可是她那個嫡長姐半點顏面都不給,甚至連門都不讓陰家人進。

「福樂郡主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太子妃把小陰氏趕走以後,轉頭見班嫿面色蒼白,嘴唇發烏,忙道,「我讓太醫進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班嫿搖了搖頭,「我就是……」

她語氣頓住,竟是吐出了一口烏紅的血。

「郡主,」劉夫人再也端不住臉上的笑,驚慌失措地扶住班嫿,「你怎么了?」

班嫿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手背上全是血,她捂住火燒般的胸口,迷迷糊糊間覺得十分不甘心。

她今日脂粉未用,華服釵環皆無,她不能死得這般朴素。若是她死,應該身著華群,畫著最美的妝容,佩戴著天下女人都羨慕的首飾,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不甘心!

她不想死!

「快!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都傳過來,」太子妃連聲音都發抖了,女眷這邊的茶點都是她在負責,若是福樂郡主出了事,她真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馬上安排禁衛軍把這邊看守起來,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宮女太監全部嚴查,」太子妃恨得咬牙,在座這么多女眷,誰出事都比班嫿出事好,「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其他女眷也嚇得花容失色,她們平日里最多也就斗斗嘴,陰陽怪氣地埋汰幾句,但大多人還沒有心狠到下毒殺人的地步。現在看到福樂郡主面色蠟黃,口吐鮮血的模樣,膽子小的人忍不住尖叫出聲。

太子正在與朝臣用飯,聽到女眷那邊傳出尖叫聲,甚至還有禁衛軍調動的動靜,他忙招來身邊得用的太監:「快去看看太子妃那邊發生了什么事。」

太子妃性格穩重,若不是大事發生,絕對不會輕易調動禁衛軍。

「報!」太子妃身邊的一個太監驚惶地跑進來,來不及看清屋內的人便重重地跪下:「殿下,福樂郡主中毒。」

「你說什么?」容瑕猛地站起身,他面前的小桌被掀翻,飯菜濺落一地。

「福樂郡主中毒,太醫已經全部調往……」

容瑕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推開身邊想要上前勸慰自己的官員,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官員面面相覷,驚訝過後又感到後怕,吃食茶水中竟然混入了毒/葯,若是這人想要他們的命,他們現在豈有命在?

「太子……」太子的屬官見太子也跟著走了出去,想要叫住太子,只可惜太子根本沒有搭理他。

「石副統領,出大事了,」楊統領走到石晉面前,「福樂郡主出事了,太子與太子妃有命,讓我們立刻看守御田,不讓任何人離開。」

「你說誰出事了?」石晉握著佩刀的手一緊,他腮幫子咬得緊緊地,「誰?」

楊統領被他奇怪的反應弄得有些心慌:「就是成安侯夫人,福樂郡主。」

石晉沉默地對楊統領行了一個禮,轉身就往女眷所在的方向走。楊統領見狀忙叫住他,「石晉,你要去哪兒?」

石晉沒有理他,仍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楊統領察覺到石晉的不對勁,福樂郡主中毒,石晉這么激動做什么?

石晉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遠處神色倉皇的容瑕,這位風度翩翩的男人,跑得毫無形象,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容瑕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後從地上拍起來繼續往前跑,沒有怕身上的塵土,甚至連散開的發髻都沒有理會,只是匆匆地跑著,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石副統領?」楊統領追了上來,「你怎么了?」

「沒事,」石晉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楊統領,「下官這就去安排禁衛軍把這邊圍起來。」

楊統領看著石晉僵硬地背影,又看了看女眷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容瑕伺沖進女眷所在的屋子,見班嫿正躺在臨時拼湊的榻上,太醫正在往她嘴里喂一碗黑漆漆的葯。

葯剛喂進去沒幾口,班嫿便吐了,不僅吐出了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葯,還吐出了一大團血。

「成安侯……」太子妃看到容瑕進來,想要說兩句寬慰容瑕,誰知道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太子妃覺得好像有無盡的寒氣竄入她的腳底,一直冷到她的胸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竟是不敢再開口了。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她的手指冰涼,容瑕忍不住伸手在班嫿的鼻尖探了探,確定有呼吸後,他顫抖著手把班嫿雙手捂在胸口,雙眼通紅地看向太醫,「郡主怎么樣了?」

「侯爺,下官正在給郡主催吐,待把毒素吐出來,或許……」太醫想說或許還有救,可是看著成安侯赤紅的雙眼,他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繼續。」

「什么?」

「我說繼續催吐。」容瑕眼中有水霧閃過,但是太醫不敢細看,只是端著葯碗往福樂郡主嘴邊喂,可是昏迷的人哪有吞咽能力,若是身份普通的,他用一個漏斗也能喂進去,偏偏這是陛下看重的郡主,他若真的敢這么做,明天就能被太醫院除名了。

「我來,」容瑕搶過太醫手里的碗,把班嫿摟進懷中,仰頭自己喝了一大口味道怪異的葯,低頭喂進了班嫿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