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城(1 / 2)

班嫿驀地回頭,看到了一個穿玄衣的男人,他頭戴九珠龍冠,腰掛降龍佩,青眉飛揚,星眸挺鼻,是一張她極熟悉的臉。

她與他同床共枕,耳語纏綿,他是除開父親與弟弟外,與她最親密的男人。

「容瑕……」

京城從她身後消失,恐怖的墳場毫無蹤影,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這里只有她與穿著玄衣的容瑕。

「嫿嫿?」容瑕聽到班嫿在昏迷中叫自己的名字,撲到床邊,抓住她的手,「嫿嫿?」

班嫿緩緩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容……瑕?」

「是我,」容瑕見她神情不太對勁,以為她剛醒過來身體不舒服,轉身道:「來人,快找御醫。」

他穿著一件淺色錦袍,身上沒有佩戴玉佩,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與她剛才看到的那個神情威嚴的容瑕沒有半點相似。

「你別怕,御醫說了,你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好好養一段時間就好,」容瑕摸了摸她的額頭,「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渴……」班嫿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粗嘎難聽,她驚駭地睜大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別擔心,御醫說你傷了嗓子,養上幾日就好了。」容瑕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早有婢女端來了溫好的湯。

班嫿渾身軟得厲害,頭又暈又疼,就像是有什么在拉扯腦子里東西。

容瑕喂班嫿喝了幾勺湯後,就把碗拿開了。班嫿不敢置信地瞪著容瑕,她這才在床上躺多久,容瑕竟然連吃的都不給她了?

被她這委屈的眼神盯得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御醫說了,你剛醒來不能用太多的東西,你現在的腸胃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東西。兩刻鍾後我再喂你。」

班嫿看容瑕態度堅決,知道這事沒商量了,她把臉往被子里一埋,不出聲了。

室內很安靜,若不是她確定容瑕沒有離開,她甚至會以為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嫿嫿,你沒事太好了。」

良久以後,她聽到容瑕這樣說。

把頭伸出被子,班嫿看到容瑕露出了一個溫柔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微笑。她心底微顫,偷偷在被子下摳著被單,張嘴道:「我才不會這么輕易的出事。」

「嗯,」容瑕快速扭頭,過了片刻才再轉過來,「我很高興。」

班嫿看到容瑕眼底有水光閃過,就像是……哭過?

「你……」班嫿咳了兩聲,容瑕端來一杯淡鹽水給她漱口,她用自己難聽的嗓子道,「有下人,何必你來做這些事?」

「沒事。」容瑕用手帕擦干凈她的嘴角。

只有親眼看著嫿嫿睜眼說話,看著她喝水,他才能夠安心下來。

他這一輩子算計良多,說什么話,做什么事,都是早就算好的,唯一意外的就是與眼前這個女子成親。他不是一個太為難自己的人,也不會逼著自己放棄這份意外。

與她成親,他慶幸。

這條通往榮耀的路,他想要有一個人享受他掙來的榮耀、利益、風光,若是得了天下所有,卻沒有人為此高興,為此感到滿足,他做的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容瑕,」班嫿剛醒來精神並不太好,這會兒因為頭暈,又有些犯困了,她睡眼朦朧道,「我前些日子讓制衣坊的人為了做了一些新袍子,等我康復以後,你就穿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替她蓋好被子,「待你痊愈了,想要我傳什么我就穿什么,便是讓我不穿衣服給你看,我也是願意的。」

「不要臉。」班嫿嘀咕了一句,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容瑕輕笑一聲,在她唇角偷了一個吻,起身走到門外,對守在外面的丫鬟道:「好好守著郡主,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是。」丫鬟們面紅耳赤的行禮,不敢直視容瑕的容貌。

雖然他們站在外面,但是侯爺與郡主的房中私語,她們仍舊不小心聽到了幾句。

容瑕出了主院,對守在院子外的小廝道:「去把王曲先生請到書房。」

「是。」小廝快步跑了出去。

剛趕過來的杜九看到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侯爺,王曲他犯什么事了?」他跟在侯爺身邊這么多年,侯爺神情越平靜,就代表他下定了某個決定。

侯爺與福樂郡主定下婚期以後,侯爺對王曲就不如往日信任,書房更是很少讓王曲過去,現在他突然要見王曲,杜九不覺得這真的是好事。

容瑕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頭往書房走。杜九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早春的侯爺府有些冷,王曲來到書房門外,看著半開的房門,行了一個作揖里:「屬下王曲求見。」

辦開的門被拉開,開門的人是杜九。王曲看了杜九一眼,杜九面無表情地走到了一旁,王曲心里咯噔一跳,覺得手掌有些發涼。

「侯爺。」他老老實實走到屋中央,朝容瑕拱手行禮。

容瑕抬起眼皮看他,半晌後才免他的禮,「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回侯爺,屬下在最落魄的時候受侯爺恩惠,已經六年了。屬下願為侯爺肝腦塗地,死而無憾。」王曲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只是不知為何侯爺近來似乎並不願意重用屬下了。」

容瑕語氣冰涼得毫無溫度:「寧王府的消息,是你截下來的?」

自從上次殺手事件過後,他就加重了對寧王府的監視。這次寧王讓小宮女給嫿嫿下毒,動作不算小,但是他卻沒有提前受到任何提示,只能說明他手下的人出了問題。

王曲面色大變,他猶豫了片刻,掀起袍子跪在了容瑕面前:「侯爺,屬下自知此舉罪無可恕,但是在侯爺治罪屬下前,屬下有話想說,看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請您讓屬下說完。」

「你既然知道你與主子乃是主仆,又怎敢擅自妄為?」杜九沒有想到這件事與王曲還有干系,他忍不住罵道,「你此舉與背叛主子又有何異?」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主子,為了主子的霸業,」王曲雖然跪著,但是背脊卻挺著很直,也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福樂郡主不配做當家主母,侯爺被她的美色迷惑了。」

「杜九,」容瑕閉上眼,「帶他下去吧。」

「主子即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要說,」王曲朝容瑕磕了一個頭,「班氏乃亡國妖姬之相,主子不可被他迷惑。您為了這個腐朽的天下,付出了多少心力,豈可因為一個女子把所有努力毀於一旦?」

容瑕睜開眼,「王曲,你可知我最討厭什么樣的人?」

「自以為是,擅自做主的屬下,我要不起,」容瑕垂下眼瞼,「看在你我主仆一場的份上,我不會要了你的性命,甚至會安排兩個人服侍你。」

王曲面色大變,主子盛怒後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主子,屬下但求一死。」

容瑕沒有理會他,兩個穿著普通的小廝把他拖了下去。

一日後,成安侯府的清客王曲飲酒過量,屋子里殘燭燒盡引起大火,他也不知逃離,最後人雖被救出來了,但是卻被熏啞了嗓子,燒壞了手腳,連眼睛也不太好使了。然而成安侯心善,不僅沒有厭棄他,甚至還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個小院子養傷。

其他府上養著的清客聽了此事,都忍不住感慨成安侯宅心仁厚,竟是准備養這個無用清客一輩子了。

班嫿是在第二天聽到這個消息的,她就著如意的手喝了幾勺蔬菜湯:「你說的那個清客是王曲?」

「正是他,」如意怕郡主無聊,所以沒事就找一些外面的事講給班嫿聽,「我聽侯府的下人說,這位王先生很受侯爺重用,平日不好女色,就喜歡喝兩口酒,沒想到竟然引出這么大的禍事。」

班嫿咳嗽了幾聲,摸著有些癢疼的喉嚨:「大概是運氣不好吧。」

「可不是運氣不好,遇到侯爺這么好的一個主子,結果鬧出這種事,不是運氣不好,哪能遇到這種事呢。」如意不敢給班嫿喝太多湯,放下碗以後道,「侯爺今日天未亮便出了門,好像是替主子您查下毒案了。」

說到這,如意便替容瑕多說了幾句好話,因為她親眼看到成安侯對自己主子有多好,「您昏迷以後,侯爺幾乎沒怎么休息過。雖然他沒怎么放過火,但是您昏迷不醒的那兩日,奴婢覺得侯爺看人的眼神像冰碴子一樣,刺得奴婢全身發涼。」

容瑕笑了笑:「你們以往不是覺得他是翩翩君子嗎,眼神又怎么會這般可怕。」

「這話奴婢可回答不了,」如意小聲笑道,「不過奴婢斗膽猜一猜,大概是因為侯爺太在乎您了。」

「又挑好聽的話說,」班嫿閉上眼,臉上平靜又祥和,「我睡一會兒。」

「是。」

如意起身替班嫿放下了紗帳,輕手輕腳退到了外間。

容瑕進了宮,不過他見的不是雲慶帝,而是監國的太子。

「侯爺,這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二弟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太子看完宮女小雨的口供,有些不敢置信道,「這……」

坐在太子身邊的石氏沒有開口,但是在她看來,寧王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能夠做出派兵鎮壓無辜災民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來的?更何況這件事就算不是寧王做的,也應該讓寧王擔下罪名。父皇膝下嫡子有二,只要把寧王踩得死死的,那么就再也不會有人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因為她嫁給太子這么多年,知道太子是個心軟的人,對寧王這個同胞弟弟更是十分寬容。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太子一定會發怒。

想到這,她看了成安侯一眼,就盼成安侯態度能夠堅決一些了。

「太子殿下,微臣比你更不願意相信。微臣以為,寧王與郡主雖偶有不合,但兩人總歸是表兄妹關系,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至於要人的性命,」看到太子搖擺不定的態度,容瑕語氣不變,「郡主性格天真嬌憨,微臣實在不明白,寧王究竟有多大的仇怨,要安排宮女來毒殺她?」

太子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來,一邊是自己的弟弟,一邊是自己喜愛的表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連連嘆息一聲,沒臉抬頭去看容瑕。

天真嬌憨?

太子妃冷笑,成安侯也真好意思說,班嫿身上有哪一點與天真嬌憨搭界?以她看,明明是驕縱刁蠻更合適。

太子放下供狀,「嫿丫頭現在可還好?」

「命雖保住了,但是身體卻需要養上一段時日,御醫說了,在兩年之內她都不能要孩子。」容瑕垂下眼瞼,「微臣不在意子嗣,但是郡主身體遭了這么大的罪,微臣心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