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槍痴(1 / 2)

竹葉青來南京當然不是為了看一場斗狗,這個一直刻意模糊自己姓別的上海黑寡婦登上過運載私油的軍艦,進過澳門、拉斯維加斯、中緬邊境在內的大小47處賭場,從在97年郵票到煤礦、一線城市房地產再到紅木家具、中國藝術品和普洱茶,每一次炒作都有她的身影,每一次擊鼓傳花的瘋狂游戲里她都扮演最後一批倒霉蛋的上家,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賺了多少黑金,恐怕等陳二狗爬到魏端公那個位置,才能體會這條色彩斑斕的竹葉青能量是何等巨大,魏端公在錢老爺子那種影響力超出一市半省的真正上位者眼中只能算作涉黑,竹葉青遠比魏公公更純粹,嘗過竹葉青毒牙滋味的家伙都已經不能再說話,所以哪怕是上海圈子內也極少有人了解她的手腕和心機,即使心腹如商甲午甚至光頭蒙沖,也不敢說看清了她厚重花旦臉譜後的真面目,她誰都不相信,誰都不依靠,老佛爺澹台浮萍曾經說過一句話,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就是佛陀再世也無法度她,但她如果手刃我執,便可立地成佛。

商甲午對佛門機鋒那一套不感冒,也不管一見鍾情的皇甫姑姑是不是走火入魔,當年在浙西淳安縣一個叫獅古山村的地方搞傳銷,偶然撞到她後便死心塌地替她賣命,他是真小人,一開始就不掩飾要她這個人的目的。原本應該被稱為愛新覺羅?雲鼎或者金雲鼎的他也是從那個時候放棄小打小鬧,真正走爺爺想要他走的道路,因為竹葉青這種女人不會給一個只會偷雞摸狗的小痞子傳宗接代。商甲午從小就不屑瘸子爺爺那一套滿清遺老的做派和姿態,也從不認可愛新覺羅這個跟裹腳布一樣早該扔進歷史垃圾堆的所謂黃金姓氏,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努爾哈赤的後代沒有20萬也有10萬,這八旗子弟是不是太廉價了?」

每當這個時候留著長辮子的瘸子老人就會一臉悲慟,嘴唇顫抖,不說話,也注定說不出話,因為他是啞巴,那是一張滄桑到像是清晰記載偌大一個清朝帝國末曰余暉的枯瘦臉龐。這個只讓人知道一個姓氏的瘸子給給他祖孫三代人做奴才已經足足61年。

其實商甲午也知道自己的確與那些八旗旁枝子弟不太一樣,因為他曾祖父赫然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胞弟,再之上就是清末攝政王載灃,延續到他親爺爺這一代,雖然已經強干弱枝,風光不再,但他的奶奶也還是被視作血統純正的鑲白旗格格,隨後一場一場的災難接踵而至,讓這個放在今天會讓不少被清宮戲迷昏頭腦少女一臉憧憬犯花痴的大家族完全措手不及,最後一次變故只讓忠心不二的姚瘸子抱出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姚瘸子無法張嘴訴說那些殺機四伏的陳年往事,商甲午也根本不想了解那些歷史塵埃,他不想在家族血脈這件事情上追本溯源,認死了姚瘸子就是他親爺爺,其它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這些內幕竹葉青依稀知道一點,對於商甲午是不是滿清遺老的子孫是不是血統純正的八旗子弟,她不屑一顧,人又不是種馬,要血統做什么?她只是單純欣賞這個年輕人成大事不拘小節沒有半點婦人之仁的殺伐決斷,他如果今後哪一天能做到讓她刮目相看的事業,竹葉青不介意做他的女人。

俞含亮不想把已經到他嘴里的400多萬吐出來,所以他用黑豺不是指定斗犬的蹩腳理由判定土佐獲勝,這自然遭來大批玩家咒罵抗議,斗狗場沸騰喧鬧亂哄哄一片,置身事外的徐北禪這群人早早離場,生怕殃及池魚,斗狗場大有失控的局勢,俞含亮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硬撐著頭皮搬出斗狗場保安隊伍,強行壓下,那些輸錢小事更多是憋一口怒氣的大賭客紛紛揚言以後不再踏入斗狗場半步。

俞含亮回到斗狗場旁邊一棟專門被他用來避暑的歐洲洋房別墅,坐在客廳摔了一整套茶杯才稍稍解氣降火,他不是不知道這種賴皮行徑無異於殺雞取卵,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在短時期湊足1100萬,因為他前段時間在公海上的瑪麗皇後號豪華游輪狂賭了兩天三夜,不僅輸掉帶去的200萬,還欠下1100萬的巨額債款,雖然最終輸紅了眼癱軟在賭桌旁後猛然醒悟是別人合伙給他下套子,但他還沒聽說誰敢在瑪麗皇後號賭船上欠錢不還有好下場,他銀行里的存款加上低價轉讓一棟別墅才湊出750萬,那已經是這些年給魏端公做事的所有家當,所以今晚這筆賭資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再不妥當也得把400多萬拿到手,否則到時候俞含亮恐怕就得跟郭割虜一樣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

就在俞含亮抹一把汗的時候,一個心腹保安進來告訴他門外商甲午帶著一個女人有事要談,俞含亮以為商甲午是急著分贓,心中冷笑,問道:「一起多少人?」

「除了叫商甲午的家伙,還有一個女人和7個保鏢。」俞含亮的心腹小心翼翼道,顯然被那一伙人的排場震懾住,竹葉青的排場不算大,但勝在統一,顯然不是散兵游勇所能媲美。

「讓那小子跟女人兩個人進屋子,你去把所有人都喊過來,眼睛放亮一點,我這里面如果有動靜你們爭取先動手,只要別弄出人命隨你怎么折騰,對了,喊幾個招子狠一點的進來。」已經被賭場風波刺激到風聲鶴唳的俞含亮謹慎吩咐,等心腹轉身又喊住他,補充道:「我房間里安排四個,其余的都放在門外,給對方再加一個人進來。」

最終進入這棟別墅客廳的除了俞含亮手下4個斗狗場相對比較壯實的保安,就是商甲午竹葉青和光頭蒙沖三個人。

進入客廳,很扎眼的蒙沖就站在門口附近,像一尊門神,只有商甲午和竹葉青坐在俞含亮對面,這讓原先還有些忌憚蒙沖體型的東道主俞含亮有些費解,一個小白臉加一個漂亮女人,俞含亮徹底松口氣,翹起二郎腿,抽出一根cohiba小雪茄,附庸風雅地用雪茄剪夾掉雪茄帽頂,劃燃特制火柴,點著那根其實並非在古巴生產的雪茄,斜眼肆無忌憚打量比周驚蟄還要嫵媚精致的竹葉青,俞含亮是風月場合老手,稱得上閱女無數,但這么有味道的女人還真是頭一回碰上,就在俞含亮一肚子猥褻骯臟心思作祟的時候,商甲午左手把玩zippo打火機,右手看似漫不經心伸向西裝領口內,就在俞含亮瞳孔猛然收縮,暗暗示意幾名保安見機行事,結果商甲午掏出一包煙,俞含亮悄悄松口氣,笑道:「商公子,錢我已經幫你准備好,晚上需不需要一起找點樂子?南京我熟,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多少錢?我這個人數學不太好。」商甲午微笑道,人畜無害,像是一只剛出道很沒心眼的雛鳥。

「50萬。」本來想說40萬的俞含亮瞥了一眼不動聲色的竹葉青,不由自主加了10萬,一臉財大氣粗的模樣。

「沒想到還有比我數學更差的人。」商甲午唉聲嘆氣道。

「50萬不少了,年輕人。」俞含亮陰沉沉道,對面這個上海年輕人的偽善和嘲諷一定程度激怒這位南京地頭蛇,眾所皆知俞含亮在女人尤其是美女面前格外死要面子,在漂亮女人面前讓他丟人那簡直比甩他一耳光還要嚴重,顯然商甲午的作態已經觸犯俞含亮的逆鱗。

「50萬就50萬。」竹葉青笑道,她柔柔弱弱靠著椅子,兩根纖美手指緩緩摩挲手腕上的沉香佛珠。

商甲午不再說話。

俞含亮心中一震,他顯然沒料到這個女人才是一錘定音的正主,在她身上游盪的放肆眼神略微收斂。

「剩下的錢什么時候還給我?」竹葉青懶洋洋道。

俞含亮一頭霧水。

「1100萬,你上個月還我750萬,加上利息,今天你需要還給我570萬,加上這50萬,一起620萬,湊個整數,600萬就夠了。」竹葉青依然語調平靜,輕描淡寫,20萬似乎就像一張兩元錢的人民幣,說不要就不要。

「是你?!」

俞含亮猛然起身,一頭汗水,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臉孔猙獰,一小截雪茄灰抖散一地,可見似乎那並不是一根多少值錢的優質雪茄。俞含亮站來身後居高臨下,又是在俯視竹葉青,加上四名保鏢就護在他身後,擁有主場優勢和姓別優勢雙重保險的俞含亮就跟一頭發情的野獸,狠狠頂著依然沉靜如水的竹葉青,聲音扭曲道:「敢陰我的婊子,今天別說600萬,你這個人都別想走出斗狗場,看我不玩死你。」

就在俞含亮張牙舞爪的瞬間,他身後不太職業的保鏢都本能地把視線聚集在劇烈沖突的一男一女身上,商甲午不知什么時候右手從領口伸出,那竟然是一只手槍,左手幾乎同時裝上消音器,如果行家就能一眼看出那是一把5點45口徑的amthardballer,這款槍不算奢華,純粹就威力而言遠比不上中國92式,但近距離點殺5個人已經相當足夠,額頭,一槍干脆到近乎殘忍的爆頭,將俞含亮身後一名保鏢槍殺,經過消音器處理,槍聲沉悶而犀利,就在俞含亮瞠目結舌和另3名保鏢打算放抗的時候,第二顆子彈已經射出槍膛,又是爆頭,相信連俞含亮都沒有聽過子彈穿入頭顱的聲音,所以當第二名保鏢癱軟倒地的時候,俞含亮和剩下兩名保鏢已經嚇得臉色蒼白,身體劇烈顫抖,俞含亮手中的雪茄早就掉落在昂貴的純羊毛地毯上,就在商甲午近似連貫本能開第三槍的剎那,竹葉青輕聲道:「夠了。」

而事實上是原本可以停手的商甲午還是一槍爆了第三個可憐蟲的腦袋,就在僅剩保鏢沒骨氣地想要嚎啕大哭的那一刻,商甲午豎起槍管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那保鏢也聽話,果真強忍住沒哭出聲,連續點殺三人這才滿足的商甲午隨後用槍抵住不敢動彈的俞含亮額頭,陰冷笑道:「有本事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