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2 / 2)

護士把孩子抱走的時候高衍整個人又有一種放空的感覺,在大廳里頓了幾秒鍾,周圍的場景突然有一種天旋地轉的陌生感,幾秒之後匆忙的腳步聲響在耳畔,高衍才急忙跟上護士的腳步。

冬冬被放到一副幼兒擔架推車上,護士轉頭看高衍孩子的基本情況,高衍冷靜的解釋了幾句,冬冬在這個時候慢慢睜開眼睛,身體依舊側躺蜷縮著,眼神卻有些散,朝四周看了一眼,小聲哼哼道:「爸爸,好疼!」

冬冬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被護士推進了監測室,高衍被攔在門口。

所有的場景都好像是一個又一個連接在一起的慢鏡頭一樣,冬冬緩緩睜開的眼睫,推開的病房大門,推著擔架車進病房的小護士,跟在後面面色沉靜腳步穩健的醫生,還有推車和地磚反射出來冰冷的光……所有的場景都好像蒙上了一層水膜,拉開長長的剪影,最後變成了一把鐮刀,一下一下擱在高衍的心臟上。

高衍四肢漸漸麻木冰冷,默默看著那道緊閉的大門,一步都邁不開。

他腦子里不停閃著冬冬趴在自己肩頭,小聲在自己耳邊說的那句「爸爸,好疼。」最後的畫面又定格成冬冬被推進檢測室時虛弱睜開的雙眼。

爸爸,好疼,好疼呀,爸爸……

高衍最後近乎崩潰地蹲下。

劉毅到醫院大廳的時候胡煉也跟著,他們接到電話的時候劉毅和胡煉正在參加一個房展會,劉毅最近有再買一套房子的打算。無疑醫院的電話讓劉毅急匆匆拋下所有,一路飆車趕了過來。

胡煉快步跟在劉毅後面,理智尚存,想了想,小聲提醒一句道:「冬冬身體本來就不好,不是高衍的錯。」

劉毅沒有回應。

冬冬那個時候已經被轉到了住院部的14樓,劉毅和胡煉趕過去的時候正看到高衍側對著他們靠牆垂眸站著,似乎是感覺到腳步聲,抬眼側頭看了過來。

劉毅的腳步一頓,高衍就和往常一樣,用一種平和的眼神朝他們的方向看著,似乎一點都不吃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遇到劉毅和胡煉。

劉毅面色冷峻的走過去,就好像剛剛猶豫頓住腳步的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胡煉卻在幫自己老板想著該怎么解釋他們莫名其妙的出現。

劉毅走到高衍面前看著高衍,高衍站直,平靜道:「冬冬沒事。」

胡煉一愣,劉毅卻道:「以前也有過?」

高衍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會很突然的發燒頭疼,免疫力下降。」

高衍的敘述很簡單,口氣相當平和,但劉毅卻不想從高衍嘴里聽到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簡單的話!劉毅想知道更多,錯過的三年他沒辦法去追悔什么,但他還是想從高衍嘴里知道更多孩子的事情,而不是這么簡簡單單兩句話。

但高衍說完之後再不開口了。

劉毅不安煩躁的朝病房內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床腳和房間內的擺設,醫生護士還在病房里。

胡煉這個時候疑惑地看向高衍,高衍抬眼和他對視,似乎對他們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就好像理所當然半點不吃驚。胡煉驚覺有什么不對勁。

高衍說孩子沒事,劉毅多少還是放心了,但心里還是提著吊著難受,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有一樣讓自己無比牽掛的人,他想碰碰不到,明明離得很近,卻還是那么遠那么遠。

劉毅轉身看著高衍,高衍重新靠回走廊牆壁上,面色沉靜如水,一點波瀾都沒有,眼里也是一樣,只是看劉毅的眼神是真真正正變了。

胡煉或許看不出來,但劉毅看出來了。

劉毅是聰明人,高衍也是,兩個聰明人面對面站著的好處就是,誰都不用費解去猜對方的心思而疑惑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所以當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似乎有些真相在無言中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只是誰都沒有說出來而已。

劉毅看著高衍,幾個小時候之前他剛剛對面前的人有了新的認識,但現在,他發現自己似乎永遠摸不透眼前的人。劉毅看人一直很准,他能看清楚很多人,他上面的人他下面的人,但似乎唯獨高衍是個異類。

空氣似乎都凝固住了,氣氛一時也很尷尬,胡煉道:「孩子沒事就好,高衍你放寬心放寬心。」

高衍卻道:「我習慣了。」

是的,習慣了,這樣的狀況在過去三年里發生了多少次高衍都快不記得了,從最開始孩子還在襁褓里只會哇哇哭,到現在三歲多難受的時候會說「爸爸我疼」的這期間,足夠高衍建設一個強大的內心。

高衍不是女人,他足夠執著淡定,知道面對這樣的狀況時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他更加知道當孩子說「爸爸我疼」的時候,除了心疼和難過之外,他也應該足夠強大。如果他不夠強大,幼小的冬冬應該怎么辦?他不是女人,也不能像一個女人一樣在面對痛苦時表現出自己內心的痛苦,他只能給自己撒一把鹽,讓自己疼的時候清楚的看清自己面前的方向。

在不被高家承認的那二十多年里高衍已經變成了足夠冷靜的男人,而在冬冬出生後的這三年里,高衍更加清楚並且一次一次不斷提醒自己要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冷靜自制。

然而對劉毅來說,高衍和冬冬的這三年於他卻是空白一片。他在另外的城市過著另外的生活,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而現在高衍的一句「我習慣了」讓劉毅心中一片血淋淋,高衍似乎在用另外一種方式提醒著他,無論他做什么,他都無法追上那三年,他什么都不是!

是的,高衍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劉毅,他什么都不是!

22、更文 ...

胡煉覺得氣氛不太對,默默退散離開了。

而劉毅在短暫的詫異之後終於發現高衍到底是哪里不太對勁了。

有些人的堅強是真的內心獨立強大,而有些認得堅強卻是因為長久生活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中被逼出來的,前者是劉毅,後者是高衍。

高衍看著劉毅,長久沉默之後垂下了眼簾,掩去了神色,靜靜靠在牆上。

劉毅站在高衍幾步遠的地方,能夠看到高衍臉上一閃而逝的疲憊。

醫生和護士從病房里走出來,高衍很快站直,醫生並不認識劉毅,只看了一眼劉毅,對高衍點點頭道:「進去看看吧。」

高衍急忙抬步越過劉毅走進病房。

滿眼的白色中,高衍看到冬冬靜靜躺在病床上,小臉不似剛剛那般慘白,卻帶著點病態的潮紅,眼睛閉著,睫毛好似惴惴不安的蝶翼一般動著,似乎睡得非常不安。

高衍走到病床邊上蹲下,抬手摸了摸冬冬的小臉,輕聲道:「冬冬?」

高衍靜靜蹲著,沒過一會兒冬冬就慢慢睜開了眼睛,轉著黑色的眼珠子一眼看到了高衍,張嘴小聲喊了一聲:「爸爸,」

高衍眼眶很快紅了,轉頭看了眼冬冬輸液插針的小手,手伸過去卻不敢碰,生怕會弄疼孩子,道:「冬冬還疼么?」

冬冬嘴巴一抿豆大的眼淚滾落了下來,搖了搖頭道:「爸爸我不疼的……真的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