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相信。」

孟超湊過來，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了阿吉半天，仍舊找不出半分「地下皇帝」的霸氣，他狐疑道，「第一回深入巢城，調查和『世嘉天城寵獸殺人事件』有關的線索時，我和雅姐曾經接觸過『霸刀』金萬豪。

「那次，我們並未見到金萬豪的真面目，對方僅僅是站在高樓之上，隔著落地玻璃窗，往下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就令我冷汗涔涔，近乎窒息。

「這樣霸氣外露的絕代梟雄，就算……縮水了，似乎也不該是你這個樣子的。」

「沒錯。」

阿吉道，「我也覺得，自己不是『霸刀』金萬豪。」

這句話，又令孟超微微一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我覺得自己不是』？」他好奇問道。

「這么說吧，你覺得三歲時候，還在撒尿和泥的你；和三十歲時，充滿雄心壯志，想要干一番大事業的你；和七老八十，渾身病痛，思維遲鈍而昏沉的你，是同一個人么？倘若將三個不同階段的你的靈魂互換，他們的想法，行動，自由意志，都能達成一致么？」阿吉反問。

這個問題，令孟超陷入深思。

或許對旁人而言，阿吉問了一個毫無道理的問題。

「我」當然就是「我」，無論三歲，三十歲還是七老八十，甚至三百歲，那都是「我」。

但身為末日重生者的孟超，卻能敏銳捕捉到其中的微妙差異。

經歷過屍山血海、修羅地獄的磨礪，又見證過龍城在末日魔焰中熊熊燃燒，所有地球人統統化為齏粉——帶著大量夢魘般的記憶，在高考前夕重生的他，和前世渾渾噩噩，高考落榜的他，真是同一個人嗎？

孟超不這么認為。

前世的他，這會兒正以底層收割者的身份，在堆積如山的低階怪獸材料之間苦苦掙扎。

而當時的龍城，也處在大軍覆滅，龜縮防御，岌岌可危的局面中。

當時的他，高考前的全部雄心壯志，都被殘酷的現實砸了個粉碎，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平平淡淡過完一生，這就是最大的心願。

這一世的他，在同樣的年紀，卻已踏入天境，成為龍城黃金一代首屈一指的高手，擁有「超星資源」，掌控「殘星會」，插手「藍色家園」，又背靠「異獸調查局」，「擎天集團」，「農大武道系」等強大勢力，可以調動的人脈和資源都無比驚人——倘若他發動自己的全部力量，就算神境高手，也未必不能請來一兩位。

再世為人，同樣的年紀，身份、力量和權勢，已經有了天淵之別。

自然，性格、三觀、思維方式乃至不惜犧牲生命去追求的東西，都發生了改變。

甚至，就連外形，都有了判若兩人的變化。

覺醒超凡力量，經歷連番血戰，又在荒野苦修，剛剛還吞噬了大量「地獄之血」，現在的孟超，真像是用整塊紅輝玉和藍原母石雕琢出來，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和生機——這都是前世的自己，苦苦修煉了一輩子，都不曾擁有的東西。

孟超覺得，讓現在的自己，猛地在大街上迎面遇到前世同樣年紀的自己，肯定認不出「對方」。

同樣，他已經漸漸忘記，前世同樣年紀的自己，具體在想些什么，追求什么了。

就算知道，那也不是此刻的他，「末日孟超」的追求。

人不單單是一副血肉之軀。

還是社會關系的總和。

人的思想、性格和目標，都經過漫長歲月中經歷的一切的雕琢。

當經歷都被改變，甚至「漫長歲月」都變成了「還未發生的未來」，一切，都變得不同。

「所以，你的確是『霸刀』金萬豪返老還童而來，但你又覺得，自己並不是那位巢城之主，野心勃勃還心狠手辣的『地下皇帝』？」

孟超心思電轉，總算搞清楚了阿吉的意思。

「還是超哥了解我！」

阿吉如同變臉般，又換上最初遇到孟超時的那副面孔，略帶委屈道，「我從沒欺騙超哥，『阿吉』原本就是我的真名，『金萬豪』則是我，不，是那個人後來取的假名字。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就像你說的，是『霸刀』金萬豪走火入魔，誤打誤撞，返老還童。

「但站在我的角度，就是自己明明才八九歲，不知怎么，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神秘莫測的地下實驗室里，腦子里還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