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深思熟慮，孟超的提議。

「可是，血蹄氏族怎么可能接收大角軍團的投降？」

良久，古夢聖女才緩緩開口問道，「要知道，在大角軍團的崛起之路上，血蹄氏族可是被我們害得最慘的——無論黑角城連環大爆炸，還是那么多神廟里，供奉數千年的血蹄氏族的至寶，統統被我們洗劫一空。

「即便傾盡圖蘭河的滔滔河水，恐怕都無法澆滅血蹄氏族對大角軍團的仇恨，他們怎么可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大角軍團派出的使者談判呢？」

「會談的，只要血蹄氏族的首領們，被怒火點燃的大腦里，還殘存著哪怕一絲理智，無論他們對大角軍團有多么恨之入骨，都會咬牙切齒地坐下來，和你們談判的。」

孟超胸有成竹地說，「的確，大角軍團將血蹄氏族害得不輕，發生在黑角城的事情，恐怕直到千年之後，都不會被人忘記。

「但這正是我建議大角軍團，將血蹄氏族當成第一談判對象，首先考慮向血蹄氏族有條件投降的原因。」

「什么意思？」

古夢聖女深深皺眉。

「首先，圖蘭文明崇尚武勇，只有先在戰場上展現出了足夠強大的實力，才有在談判桌上唇槍舌劍的資格。」

孟超微笑道，「而我相信，大角軍團在黑角城的所作所為，已經給血蹄氏族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

「現在的血蹄武士們，可能痛恨你們，厭惡你們，恨不得將你們扒皮抽筋，生吞活剝，卻絕不敢再輕視你們，因為輕視你們，就是輕視他們自己，對吧？」

古夢聖女琢磨了很久，不得不承認，孟超是對的。

「第二，正因為大角軍團將黑角城鬧了個天翻地覆，令血蹄氏族元氣大傷，按照正常的局勢發展，基本上是提前退出了圖蘭澤最高權力寶座的爭霸賽，他們才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接過大角軍團伸過去的橄欖枝。」

孟超繼續道，「在圖蘭澤過去三千年的戰爭史中，血蹄氏族有足足兩千多年，屈居於黃金氏族之下，坐實了『千年老二』的位置。

「偏偏這次榮耀之戰，將是史無前例的漫長和重要。

「倘若血蹄氏族在接下來長達三五十年的榮耀之戰中，都要對黃金氏族唯命是從的話，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擺脫屈居人下的地位了。

「問題是，在『大角之亂』中第一個領教了鼠民勇士們爆發出驚人戰斗力的血蹄氏族，在『黑角城大爆炸』之後，幾乎喪失了在正面戰場上，挑戰黃金氏族的能力。

「倘若你是血蹄氏族的首領，應該如何抉擇，才能甩掉『千年老二』的帽子呢？」

古夢聖女心思電轉，陷入沉思。

「我當然不能為血蹄氏族的選擇打包票，但我卻知道，在大批鼠民逃離血蹄氏族領地，跑到黃金氏族領地來投奔大角軍團的過程中，血蹄氏族武裝到牙齒的精銳戰團，並沒有真心實意地攔截，而是放任甚至有意識地驅趕大批鼠民，涌入黃金氏族的地盤。」

孟超道，「真是奇哉怪也，按理說，這些出逃的鼠民當中，很多人都親歷過『黑角城大爆炸』，搞不好在爆炸之後，一片混亂的黑角城里，還親手玷污過血蹄武士的榮耀，盜竊過血蹄氏族的寶貝，怎么血蹄武士們不想著，將他們統統截殺，洗刷恥辱，而是將他們『禮送出境』呢？

「道理很簡單，血蹄氏族在玩『禍水東引』的把戲。

「為了讓大角軍團像削弱血蹄氏族一樣，去削弱黃金氏族，就算剛剛在黑角城蒙受了奇恥大辱，也可以像突然失憶那樣含糊過去。

「看來，面對現實的利害關系，所謂『武士的尊嚴』甚至『祖靈的榮耀』，都是可以哪來交易的東西，貌似不可交易甚至神聖不可侵犯，只因為價碼還不夠高而已。」

這番話再度令古夢聖女，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雖然只是卑賤的鼠民，但自幼生長在圖蘭澤的她，早已習慣了「尊嚴和榮耀至高無上」那套說法。

孟超的每句話，都像是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精確剝離了冠冕堂皇的外衣，暴露出最冰冷和最丑陋的真相，令她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面對，隱藏在「榮耀」背後的東西。

「但我們畢竟在黑角城，讓血蹄氏族狠狠栽了一個天大的跟頭，倘若接受大角軍團的投降，血蹄氏族的顏面何存？」古夢聖女遲疑著問道。

「這你就錯了，如果不接受大角軍團的投降，任由大角軍團被黃金氏族消滅，血蹄氏族才是真正的顏面無存。」

孟超道，「想想看，有個仇敵殺死了你的家人，摧毀了你的家園，將你踐踏到了塵埃里，並且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忽一日，就在你磨刀霍霍的時候，他卻被別人殺死，讓你想報仇都不知道該找誰報。

「難道，就因為仇敵已經死了，你就算大仇得報，你的臉上，就會很有光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