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命里犯貂(1 / 2)

一劍霜寒 語笑闌珊 2270 字 2020-07-13

夾了棉的厚重門簾被風卷開一角,雪片氣勢洶洶往屋里灌,牆角火盆受此公然挑釁,燃得越發萎靡無力,連塊炭都沒人添,空氣冷到刺骨。可即便如此,雲倚風依舊燥熱難安,外袍早被丟到一旁,杯中茶水也要等到涼透了才肯喝。

季燕然看得牙疼:「你這……身子,當真能熬得住?」他很識趣地隱去了「豆腐捏的」幾個字,並且不知為何,總覺得在此人面前,自己不像王爺,不像將軍,反而像娘,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雲倚風深深呼出一口氣:「沒有去外頭嗷嗷喊著刨坑吃雪,我已經很克制了。」

季燕然哭笑不得,把手背貼上他額頭:「可在風雨門時,好像也沒到連衣裳都不願穿的份上。」

雲倚風按住他的手心,好讓那一絲冰涼來得更舒服些:「因為毒發一次甚一次,再往後,怕是真要睡在冰窖里。」

話題及此,按照前幾回的慣例,八成又會繞回血靈芝。就在蕭王殿下面不改色,打算再度搬出「我厚顏無恥,我毫無良知」大法時,雲倚風卻抬起頭看他:「王爺覺得是誰殺了祁冉?金滿林、金煥、柳纖纖、暮成雪,失蹤的岳之華,還是某個武功高強,能繞過蛛絲銀鈴的高手?」

「小廝斃命時,我其實懷疑過祁冉。」季燕然把手收回來。

「因為他曾經表現出來的懼怕?」雲倚風想了想,「可是你後來也說了,祁冉的解釋合情合理,況且現在連他也死了。」

季燕然道:「所以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賞雪閣里活著的,還有另一個人?」

雲倚風猜出他的意思:「玉嬸?」

季燕然道:「她是岳名威送上來的人。」

雲倚風卻一口否定:「不會是玉嬸。」

季燕然疑惑:「為何?」

「想知道理由?」雲倚風勾勾手指。

季燕然依言湊近,凝神細聽。

雲倚風語調不驚:「因為人都是我殺的,自然清楚。」

季燕然:「……」

季燕然認輸:「這仇你打算記到何時?」

「不好說。」雲倚風靠回椅背,眼皮一抬,「王爺請我來東北,一路又冷又辛苦也就罷了,居然還懷疑我夜半殺人,每每想起來,心里都委屈萬分,不能自已。」

季燕然相當上道,伸手一比劃:「蕭王府里還有一株紅珊瑚,這么大。」

雲倚風打量一番,覺得尺寸勉強滿意,於是道:「成交。」

「現在能說了吧?」季燕然又替他倒了杯茶。

雲倚風道:「因為我給玉嬸下毒了。」

季燕然手下一頓,茶水險些溢出來。

「其實也不算毒,只是一些綿筋散。」雲倚風繼續道,「尋常人用了無礙,可要是被習武之人服下,一旦運功就會手腳綿軟,很像染了最厲害的風寒,非得在床上躺足七天。」

而玉嬸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劈柴做飯,絲毫不見疲態,說明她的確毫無內力,只是個尋常的雜役廚娘。若岳名威想安插內線,想殺人放火,顯然不該找一個實打實的粗使大娘。

季燕然問:「你是何時下的毒?」

「來山庄當晚。」雲倚風坦白,「去廚房找吃食時,順便試了試。」

季燕然失笑:「雲門主果然心思縝密,先前見你一直往廚房跑,還以為真是貪嘴。」

雲倚風應他一句,淡定隱瞞了自己的確假公濟私、吃吃喝喝之舉。

待外頭天色徹底大亮時,兩人終於等到了金煥。他面色惶急,腿上袖上都是雪,明顯在途中跌了一跤,連滾帶爬趕來報信,說今晨剛一出門,就見到台階上滿是鮮血,祁冉躺在卧房門口,身上插了把匕首,已咽氣多時。

這死狀與昨夜柳纖纖所言無異,而金煥也說並未聽到任何異常動靜,一整晚都只有風的聲音。

祁冉的屍首已經被搬回了床上,臉上沾滿鮮血,五官都是掙扎扭曲的,一雙眼睛睜得恐懼溜圓,似乎在臨死之前,還受了不小的驚嚇。雲倚風檢查過後,發現他心臟被利刃捅穿,估計是頃刻咽氣,也沒有中毒的痕跡。

金滿林面色沉沉,一語不發。眾人也明白他為何要端起十成敵意——賞雪閣里一共就這幾個人,凶案卻一樁接一樁發生,哪里還能和樂融融彼此信賴,沒打起來已是相互留了面子。

柳纖纖問:「昨晚當真一點打斗聲都沒有嗎?」

「沒有。」金煥搖頭,「莫說是打斗聲,就連呼救聲也沒有,我這人覺淺,斷不可能沒聽到。」

「可祁公子是會功夫的,他先前說學過好些年。」柳纖纖繼續道,「即便不是高手,也不至於如此輕易就被人取了性命,居然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金煥依舊堅持:「若我一人沒聽見倒罷了,可家父就在隔壁,一樣沒聽見,只能說明凶手的確下手極快。」

「不該啊……」柳纖纖小聲嘀咕,像是又想起小廝的慘狀,不由脫口而出道,「不會真的是在鬧鬼吧?毀容、斷頭、挖心,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惡鬼所為。」

雲倚風環視一圈:「有些人的心,也不見得就比鬼干凈。」

金滿林聞言不滿:「雲門主有話直說,拐彎抹角是何意?」

「沒什么,只是提醒大家多加注意。」雲倚風道,「況且祁公子命喪觀月閣,若真計較起來,也該是由我們上門討說法,金掌門何必如此大聲。」

「就是。」柳纖纖跟著嗆他,「有理不在聲高,嚷嚷就能洗清嫌疑啦?」

「你!」金滿林被氣得臉漲紅,咬牙道,「也罷,既然相互懷疑,那以後干脆各自住著,不要再有任何來往!」

金煥卻道:「不行!」

這一嗓子聲音不小,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金煥放平語調:「越是局勢詭譎,就越要彼此依靠,若凶手當真隱在暗處,我們卻內斗不停,豈不是正好如了他人意?所以往後非但不能各自為營,反而應該聯系緊密,依我看,每日三餐也不必分送房中了,就去飯廳一道吃吧。」

雲倚風與季燕然對視一眼,還沒開口,柳纖纖就嘴快道:「什么聯系緊密,說得好聽,你是擔心有人會在飯菜中下毒?」

金煥面色尷尬,卻沒有否認,只抱拳道:「還請諸位多多諒解。」

祁冉死得實在太安靜,雖說看起來並未中毒,可難保生前沒中過迷煙與蒙汗葯。讓所有人都同吃一鍋飯,的確是最簡單的辦法。

雲倚風很爽快就答應下來。

而這時誰若不肯,無異於主動承認自己有鬼,因此柳纖纖與金滿林雖說互相看不順眼,卻也只能點頭。下午的時候,金家父子將祁冉抬往柴棚安葬,雲倚風則留在觀月閣,又檢查了一遍祁家主仆的遺物,除了衣裳、書和葯材,別無其它。

季燕然問:「有線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