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瑩瑩，是廖正揚十七歲那年，當時爺爺已經開始給七叔家做花匠了。那個年紀的正揚並不知道七叔在興城有怎樣舉足輕重的地位，只知道他家里很有錢，有大房子，光是一個衛生間就比他們的房子還要大，更別提花圃了。

所以爺爺能為他們家工作，是件非常非常棒的事情，連帶著鄰居們聽了都很艷羨。

可這么有錢的七叔，卻有個傻女兒。

爺爺不許他這樣稱呼那位小姐，可正揚聽到下人們都是這么議論的。

那次他回家忘記了帶鑰匙，於是去找爺爺拿，然後就在大門口聽到兩個保鏢一樣的人在討論，一口一個「小傻子」說的特別清楚。正揚當時就等在烈日底下，陽光曬的人頭暈，可他是不能隨便進宅子的，只能一直等著圍牆外，等爺爺出來。

等待的過程中，聽到他們不斷討論那個傻女兒的事，他記得特別清晰，那兩個人的表情諷刺而輕視。

「聽說了嗎？新來的那個阿棠被七叔收拾了。」

「怎么回事？」

「她自己不小心唄，偷了那誰的翡翠掛墜被七叔發現了。你說喜歡就直接問她要啊，反正她傻，問她要什么不給啊。」

「新來的不懂事啊。」

「話說回來，之前我問她討了幾次東西，小傻子真的沒和七叔說。她那么多值錢玩意兒，七叔根本發現不了，在她面前裝可憐就行了，我最近見她帶了串手鏈不錯，過陣子等她膩了就問她要——」

「得了，你真把她當白痴啊。」

「難道不是？」

兩人說話間不時爆發出刺耳的笑聲，正揚不知道為什么聽得十分厭惡。彼時正好有車子從遠處緩緩地開過來，他往邊上避讓了下。

車子從他身前經過，他側目一看，隱約看到車里一襲白色的影子，估計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小傻子」。

可看看剛才說話那兩人，這會兒卑躬屈膝地模樣還真和剛才判若兩人。

正揚心里那股厭惡更強烈了，心底又對他們口中的那個「小傻子」有些鄙夷，到底是有多傻才看不出人家眼里的虛偽？

這么笨的人，恐怕也是長得呆頭呆腦的吧？

幸好爺爺很快就出來了，取了鑰匙給他，順便遞過來一盒東西。

正揚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見包裝十分精美，色彩很夢幻，看起來像是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果然爺爺說：「這是瑩瑩小姐給的，說是什么大酒店的師傅給做的，好像很好吃，你拿回去嘗嘗？」

「不要。」正揚蹙起眉，年少的臉上露出強烈的抗拒之意。

爺爺愣了下，「怎么了？」

正揚向來是非常聽爺爺話的，極少會當面忤逆他，這會兒只好含糊道：「我牙疼。」

爺爺「哦」了一聲，信以為真了，可還是讓他順路帶回家去。

等到了家里，正揚看著那盒點心總覺得不舒服，好像這東西拿了，自己也和門口那兩個保鏢沒什么區別似的。

他寫了會兒作業，可余光瞄間那盒子，仍舊覺得膈應的慌，於是起身拿起它放進了廚房。

這種小傻子給的東西，吃了肯定也會變傻子。

***

誰知那以後，爺爺總是時不時地會帶吃的回來，都是些餅干、蛋撻、蛋糕一類的甜點。

爺爺說：「瑩瑩小姐買多了給的，不要浪費。」說完又莫名其妙地感嘆，「她其實很懂事的。」

正揚聽了嗤之以鼻，懂事什么啊？分明就是個小敗家子啊。

雖然爺爺帶回來的東西，正揚是一口也沒吃，可他漸漸地卻把爺爺帶回來的與那小傻子有關的消息全都聽了進去。

比如爺爺會說：「七叔給瑩瑩小姐找了個老師，教她畫畫，不過那老師人不太好，總是會罵的很難聽。可是瑩瑩小姐人善，一次也沒和七叔說過。」

正揚邊寫作業邊想，明明就是傻啊，讓人罵了都不還口，不是傻是什么？

又過了段時間，爺爺又回來說了，「瑩瑩小姐的畫拿獎了，七叔可高興了，聽說獎勵了那個老師一筆錢！他現在對瑩瑩小姐都特別好。」

正揚皺了下眉頭，原來小傻子也有擅長的東西？她這么笨，要想畫拿獎，背後肯定費了不少功夫吧？

爺爺每周去七叔家工作三天，但每次回來都會帶些那小傻子的消息，正揚聽得多了，對小傻子的生活居然也慢慢地有了了解，吐槽的同時，居然也覺得挺有意思。

什么她考試終於前進了一名，不再是倒數了，什么她終於學會了騎自行車，不用再讓家里佣人們都跟在後面護著了……

正揚一邊想象那個場景，一邊無聲了罵了句「笨蛋」，可嘴角又露了點笑出來。

日子久了，爺爺不去七叔家工作那幾天，正揚居然覺得少了點什么，還會想，那小傻子這兩天干嘛呢？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少年人的生活很豐富，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上學的時候照樣和同學發小瘋的不亦樂乎。

直到那次爺爺生病身體不適，正揚陪著他去打理花圃，這次，他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小傻子」。

他本來正在專心干活，忽然聽到下人們吵鬧的聲音，好奇地抬頭望過去，然後見大家都在朝著一個地方圍追堵截，像是在捉什么東西。

離得並不遠，正好就在不遠處的長到半大的小樹叢，樹叢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什么寵物一類的東西。

管家匆匆忙忙地從這經過，見到他正在閑適圍觀，伸手就將他撈了過去，「來來，年輕人身手靈活，幫個忙。」

「幫什么忙？」正揚並不想管這閑事，又不給加工錢！還是陪爺爺早點干完活實際。

管家下一句話就讓他頓住了，「瑩瑩小姐的兔子跑了，那兔子看起來挺肥的，居然這么能跑。」

小傻子的兔子？正揚接收到這個訊號，表情凝滯了下，當即就點了點頭，「好吧。」

他不知道自己抱著怎樣的心思答應了，大概純粹是好奇聽了這么久故事的主人公，到底長什么樣兒吧？

***

正揚將身上的運動外套脫了下來防止被樹枝刮傷，隨後穿了件白色半袖衫就鑽了進去，樹叢實在太茂密了，他只能憑著里面的動靜來判斷方位，一直吵著發出聲響的方向鑽。

終於找到一處樹枝晃動的特別厲害，想也不想就鑽進去將里面的東西撲倒，可……

手心里軟綿綿的，鼻端也是一陣陣好聞的清香，這樣的氣息絕對不是兔子身上該散發出來的。

正揚盯著面前黑黢黢的那雙眼，對方也愕然地和他四目相對，兩人以古怪的姿勢被夾在了樹叢中。

外面還有下人們高聲說話的聲音，正揚的心陡然快速跳動了幾秒，右手手心里的觸感非常好，像是飽滿的小包子，他慢半拍地視線下滑，隨即就驚得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