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節 宣傳與沖突(1 / 2)

濊人的歸順,瞬間就壓過了剛剛完成的第一輪考舉,成為了長安城最熱門的話題。∽↗

大旗黨們坐在酒肆里,喝著小酒,拍著胸脯:「諸君可知,這濊人歸順,乃是聖天子下的一步暗棋,聖天子早知朝鮮衛氏腦後有反骨,故暗命遼東西部都尉彭吳,暗與濊君往來,許以大義,濊君果然撥亂反正,舉族以地內附,斷朝鮮、匈奴聯絡之道,使朝鮮立成瓮中之鱉!」

「撮爾朝鮮,滅亡可期!」

這些人口才了得,說起來話,嗓門也特別大。

更關鍵的是,從他們嘴里吐出來的話,又是濊人與北部都尉之間的秘密往來,又是朝廷幾次三番的暗中聯絡。

尋常百姓誰知道這些,誰懂這些?

頓時就被他們說得激動無比,一種身為天朝上國公民的榮譽感油然而生。

特別是,關中的百姓,本就憤青居多,聽了這些論調後,大家伙熱血沸騰,紛紛道:「先生說的不錯,朝鮮撮爾小國,安敢犯吾中國虎須?」

這時候又一個大旗黨適時的站出來,在火里加一把柴。

他故作神秘,卻又偏偏非常大聲的道:「諸位有所不知啊,俺有個外甥的朋友的表舅在宮里當差,據說,當初朝鮮人襲殺東部都尉成公後,聖天子勃然大怒,對左右道: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又道:朝鮮多行不義必自斃!果不其然,濊君反正,朝鮮自食惡果!王師一到。怕是舉國上下,立為齏粉!」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著根深蒂固的皇帝肯定是好的的思想。

老百姓們通常也不會去想太多。

因此。這話頓時就引起無數人的叫好聲。

適時地,又有人鼓動道:「依俺看。這次攻伐朝鮮,上陣的士卒將校,恐怕要財嘍!大家伙想想看,去歲吳楚之亂,那些出征的士卒,誰不是背了許多財物回來,至於將校大臣,更是賺的盤滿缽滿……」

這下子,老百姓們胸膛里頓時就沸騰了起來。

關中百姓。自打秦代開始,就是中國最好的兵源。

而且,對於戰爭的狂熱和好戰程度,都是遠其他任何地區的。

因為,關中人知道,打仗,是能得到好處的。

在秦之時,一個立功的士卒,立刻就有媒人上門做媒。商人奉上禮物,官府禮敬有加。

漢室以來,雖然較之秦代,有所不如。

但對士卒的撫恤和賞賜。卻是沒有減少的。

所以,漢人沒有什么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想法。

恰恰相反。在這個文官集團還沒有開始統治的時代,底層民眾唯一的沒有限制的上升通道。就是通過戰爭,立功。授爵,授官,授宅。

朝鮮雖窮,雖然偏遠,但那好歹也是一國,國都中必然有著數十年來的積蓄。

只要破了朝鮮國都,那還不是……

「不行,俺得回家,叫俺家大人給俺去跟里正說說,俺也要當兵!」當下就有著許多人在心里動起了心思。

北方的農民,可不是內6的齊魯地區的農民。

北方的農民每年冬天都要接受一個月的軍事訓練,掌握基本的軍事技能和組織技巧。

然後,每個男子二十三歲後,都要服兩年義務兵役,一年是在長安的南北兩軍中實習,一年到邊郡戍邊。

換句話說,在北方,凡二十五歲以上的農民,基本上,遇到戰爭,直接可以拉出去,披上甲胄,拿起武器,就是一個合格的士兵。

或許,在某些郡縣,這個制度可能已經松懈了一些。

但在關中,這個制度,直到今天,還是被嚴格執行的。

因為,劉氏向來就是把關中當成自己最後的大本營和根據地來建設的。

當然,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戰爭。

總有些不合時宜的聲音,想要出來。

酒肆中,一個儒服男子,看著這一切,眉頭皺了起來。

「怎能如此?關中之民,不習仁義,不用道德,反以武力相威脅,真真是禮樂崩壞,人心不古啊!」這男子心中想著,只覺得胸膛里煩躁的很。

想他自魯地奔波千里,來到長安,希冀以文章道德禮儀求上進。

可結果,進了考舉的考場,他愕然現,特么的考舉不考文章,也不考仁義,通篇要嘛就是問些無聊的問題,要嘛就是問些算術或者亂七八糟的瑣事。

在他眼中,本該是為國選才,選取那種經世治國,有著完美人格與道德的宰相之才的考舉,卻淪為了下里巴人的歡宴,一群泥腿子與暴戶,不過念了幾天書,也居然牝雞司晨,想要做官了!

叔叔能忍,嬸嬸也忍不得!

他的許多朋友都議論說: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他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如今見了關中百姓,居然為了錢財和達,就一個個踴躍參加,報效國家。

心中的怒火更是按捺不住了。

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無數的長輩也告訴他:以暴制暴,逞匹夫之勇,終不得長久(如暴秦),只有廣施仁義,以道德教化四夷,才能長治久安。

甚至,他的長輩們,每日念在嘴邊的話都是:以德報怨,方為君子之道。

此刻,見了泥腿子們,居然都叫囂著戰爭,殺光朝鮮人。

他心里再也不能忍耐不住了。

你們怎么可以對朝鮮如此喊打喊殺呢?

你們配嗎?

國家大政,軍國廟算,是你們能議論的嗎?

真是禮樂崩壞!

人心不古!

他嗦的一下站起來。考舉的不順利,其他學派士子的譏笑。特別是,就連同屬儒家的一些派系。也拿著一種狐疑的眼光看待,還有長安貴族以及權貴們,只追逐那些黃老、法家的士子,對他這樣出身儒家聖地魯地的士子,不屑一顧的神態——就他媽連墨家都騎到頭上耀武揚威了!

當今天子甚至在上林苑專門給墨家騰出了一塊地方……

這些種種過去的不愉快以及難堪、壓抑,此刻,頓時如火山爆一樣,宣泄了出來。

或者說,以前。面對墨家,他打不過,面對法家,他說不過,至於黃老派?不是官二代,就是貴二代,他扛不住。

而對於平民百姓,尤其是這酒肆中,絕大部分的百姓。都屬於黔時,他終於找到機會爆了。

「一派胡言!」他高聲的道:「聖天子安會說什么『敢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樣的話,兀那漢子。爾可知,謊稱聖言,乃是死罪!」

單以嘴炮實力而論。只要不扯實際,單就理論。進行空對空,當世就是法家。也要在魯儒面前甘拜下風。

這男子顯然對這些嘴炮技能掌握的十分熟練,一開口,就先扣個大帽子過去。

反正,在他看來,像這樣的宮禁秘聞,豈會被小老百姓們知道?

而且即使那個人所說的,確實是真的,誰又能給他證明?

只要沒有人能給他證明,那他就是矯詔!

矯詔可是三族的大罪!

當年,枳候薄昭,堂堂國舅,都因為矯詔,而被迫自殺!

按照常理,他這么做沒錯。

在最初,酒肆中的人,也確實被嚇到了。

但是……

他忘記了,這里是關中,是長安,是天子腳下!

在這里,劉氏密布探子,進行輿論的操作,尤其是新君即位以來,對操縱輿論,宣傳工作格外重視,單單是撥下去進行宣傳的經費,就幾乎相當於過去九卿級別的衙門的開銷了。

更不提,如今明面上負責宣傳工作的是天子近臣司馬相如,而實際上主持宣傳工作的,卻是天子身邊的心腹近臣:王道。

過去數月以來,王道按照劉徹的命令,招攬了大批的無業游民和游俠,進行相關的宣傳動員。

而今天在這個酒肆中的那三位大旗黨,毫無疑問,俱是被收編的宣宣。

倘若在天朝,這種被金錢收買,為政府張目的爪牙,是被人罵做五毛的,別稱:姓趙的趙家人。

屬於過街老鼠,無論左派還是右派,現了,肯定是唾罵不已,雖然兩者針對的論點不同……

但在如今,這份工作,屬於國之爪牙,天家鷹犬,高大上的不行!

這些被收編的人,以前都是無業游民以及游俠,屬於那種桀驁不馴,最不遵從社會秩序的人群。

這些人有個特征:不相信嘴炮,只相信拳頭!

「你說什么?」那個先前鼓吹自己的外甥的表舅是宮廷中人的男子猛的一下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罵道:「居然敢侮辱俺?好叫你知道,俺可不是好惹的!」

他櫓起袖子,獰笑著接近那個儒服男子,足足七尺的身高,蒲扇一樣的巴掌,瞬間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