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往日的繁華,仿佛昨日黃花,整個城市,幾乎陷入了一片蕭條之中。∮
執掌雒陽商業圈命脈十幾年的師氏家族,已轟然倒塌。
師家的倒塌,讓整個雒陽的商人們,都察覺到凜冬來臨的預兆。
師氏家族,在雒陽經營了將近五十年。
門生故舊、食客故友,遍布各個階級。
甚至,幾乎所有雒陽數得上名號的商賈,基本上都曾是師家的學徒、雇工或者賬房。
師家的致富秘訣,與天下所有大賈巨頭都不相同。
從師氏創業的第一天起,師氏家族的先祖,就立下了幫扶後進,提攜同行的家規。
只要你有經商的天賦,賺錢的天賦。
那么不拘身份地位貴賤,年齡長幼甚至性別,師家的大門一定會對你敞開。
數不清的雒陽大賈,在年輕的時候,都曾在師家羽翼下,學習各種商業知識,並且跟隨師家的商隊,周游天下,販賣各地特產。
而等到你覺得你可以獨立經商,開創一番事業的時候,師家也不會阻攔,甚至,會視才華不同,給予幫助。
這幫助常常是給予一筆不菲的啟動資金當然,師家是要把這筆錢變成干股的。
在這過程中,有的人失敗了,有的人成功了。
失敗者,常常選擇回到師家,繼續效力,當然,因為你虧光了師家給予的錢財,那么下半輩子。就只能為師家賣命,為其努力賺錢了。
而成功者。師家也沒虧本。
你賺的越多,師家的收益就越大。
上一代的師家家主。就曾經說過:貨無常主,富無經業,天下英雄,能者輻輳,不肖者瓦解,吾以薄貲,取天下英雄,此兵法所謂之奇勝也!
如今,師氏為長安強遷關中。
整個雒陽甚至河南郡。乃至於河東、河西、梁淮齊魯,許多商賈,頓時就只感覺到兔死狐悲。
連師氏這樣的人家,都難逃廷尉摧殘,吾等該何以為生?
人心惶惶之下,雒陽商人們,為求自保,紛紛停止了外出經商。
於是,整個雒陽城立刻就蕭條了起來。
甚至。整個天下的商業活動,一下子就萎縮的非常厲害。
蓋因為,以師氏為的雒陽商人,在整個漢室的商業流通領域中占據了不可忽視的地位。
雒陽。居於天下之中,面向齊秦趙楚。
自古以來,雒陽商人就是行走天下郡國。互通各地有無的重要力量。
僅僅師家,就擁有大小馬車、牛車數百輛。船舶數十艘,雇工、護衛、奴仆數以千計。
他們就是漢室商業流通領域的關鍵。
沒有他們。天下商業流通就要停滯。
而這次,雒陽商人們不自覺的行為,讓他們第一次知道了,原來自己也有如此的力量!
看著雒陽城的蕭條,以及洛水、馳道的冷清局面。
無數人的心臟砰砰的跳動著。
「吾等看爾到底怎么辦?」許多人將目光投向雒陽城正中的河南郡郡守衙門,心中不無得意。
在他們看來,雒陽蕭條,洛水冷清,馳道空曠。
不管是誰,恐怕都要頂不住壓力了。
要知道,雒陽的商稅和市集的市稅,占去了河南郡三分之一的歲入。
任是怎樣鐵打的官員,在面對事關烏紗帽的問題下,都得好好掂量掂量繼續對抗的後果!
可惜……
商人們的算盤落空了……
如今主政河南郡的那位,乃是赫赫有名的天子鷹犬,號稱國之爪牙的郅都。
作為法家弟子,郅都看著一下子就冷清下來的雒陽城,非但沒有任何憂慮,反而頗為欣慰。
「這樣才好嘛……」郅都心里高興的幾乎就要跳了起來。
對法家來說,一切不可控和不穩定的法律、制度、群體、階級,都應該去死!
而商人們,毫無疑問就是法家最痛恨的存在。
尤其是雒陽的行商們。
他們行走天下,一出門,就是好幾年沒有音訊,根本不知道這些家伙在外面干了什么。
更可恨的是,這些家伙還常常雇佣著大批的護衛、打手,許多人甚至就是武裝行商,假如有需要,他們立刻就能轉職成盜匪,殺人越貨。
譬如晁錯當年,就曾在給太宗孝文皇帝的奏疏中咬牙切齒的描述商人們的特征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與時俯仰,獲其贏利。
通俗的說,商人這個群體,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全部都是非法的潛在危險分子,他們是靠鑽法律空子,作奸犯科才的財。
郅都對此,深以為然!
就任河南郡郡守以來,郅都就已經從過往的檔案中現了至少數百起殺人案。
多數死者,是死在荒郊野外,暴屍山谷、河流與樹林之中,為鈍器所殺。
更可怕的是,郅都通過調查現,許多死者,常常是上一批死者的凶手,而這些凶手卻被比他們更厲害的人所殺。
而這些人的身份,幾乎全是行商!
而看上去為雒陽敬重,無數商賈的恩主的師家,卻是這些凶殺案中的幕後主使者。
不止一個證據,直接指向了,就是師家給某些行商施加壓力,要求限期盈利或者得到回報。
走投無路的行商,在經商失敗或者受挫後,為了還債,只能將手伸向那些販貨返程的同鄉。
甚至,還有著證據隱隱證明,有些凶殺案,就是師家親自下場造成的,那些死者,無一不是不肯接受師家資助或者與師家競爭的商賈。
可笑。這樣的師家,卻被許多人認為是『正直之家』。
過去幾十年。師家都能儀仗提攜後進、照顧桑澤的名聲,屢屢逃過遷徙命運。
郅都卻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對法家大臣來說。現罪惡,而不懲處,是不可接受的!
至於因此導致市面蕭條,商路停滯。
這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個壞消息。
但對法家來說,商人什么的,死光了最好!
一切權力,歸於官府,所有行為。都該由政府控制,甚至小民的生老病死,作息起居,最好都得跟著官府得節奏走。
若借此機會,掃光雒陽商賈,讓這些不安定的危險分子,全部去種田,納稅服役,這天下。就幾近於道了!
可惜……
郅都嘆了口氣,這個願望,怕是不能如願了!
因為,長安天子已經來八百里加急訓令。責令他盡快恢復雒陽市集的繁華。
對一個法家大臣來說,律法大於一切,而天子凌駕於律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