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昏的余暉出現在天際時,整個新化城附近,已經擠滿了過三萬人的圍觀群眾。
無數的濊人貴族,更是跟在已經決定改金姓的滄海君身後,伸長了脖子,看著在漁海之中撒了歡的捕撈魚群的漢人。
作為漁獵民族,濊人上上下下,從君王到奴隸,都依賴於漁海中的漁獲。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魚代表著什么。
那是生命維系的必須,種族存亡的關鍵。
在過去的歲月中,濊人不止一次品嘗過漁獲不足帶來的痛苦。
最近一次,生在七年前。
在場的濊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奴隸、野濊,都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時的災難。
那一年,從四月開始,魚海的洄游魚群就變得格外的稀少。
很多時候,許多人拿著魚叉,蹲在河邊一整天,也沒能見到一個洄游的魚群的蹤影。
甚至,本該是洄游季高峰期的八月和九月,濊人的收獲,也少得可憐。
很多部族,一天下來,也只能獵獲百余條魚。
在這樣的可怕災難中,飢餓立刻席卷整個遠東地區。
大量的人口因為飢餓死去。
其中,嬰兒和未成年的孩子,占了多少。
當年,整個濊人部族的所有部落中,只有一百多個十歲以下的孩子活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沒有孩子,就沒有未來。
濊人不是沒有嘗試過從其他方向獲得食物來源。
但,當魚海的魚群數量減少後,整個地區的生物鏈。立刻就崩塌了。
同樣依賴洄游魚群來增加體重的熊類,漫山遍野的瘋了一樣的吞吃一切能下肚的東西。
青草、樹葉、鳥蛋乃至於襲擊人畜。
魚海中的河狸和水獺,成群的死去,腐爛的屍體,飄盪在河面上。
而完全依賴於河中魚群的各種鳥類。更是幾乎死絕。
這等於斷絕了濊人通過貿易來獲得救命的糧食的可能在當時,濊人可不知道有個漢朝爸爸的金大腿可以抱,更不知道,自己家的林子里那些埋在地下的人參,能值大錢。
當時,濊人唯一能對外貿易的硬通貨就是皮毛。
可惜。隨著生態鏈崩潰,皮毛的來源幾乎斷絕。
至於那些原本的可憐的儲備,在當時的情況下,又能弄到多少糧食呢?
當時可不是現在,來自漢朝的商旅。沿著直道和海路,絡繹不絕的前來新化城。
在無數一夜暴富的神話鼓動下,商人們前仆後繼,帶著各種各樣的物資和特產,蜂擁而來。
在當時,每年來到濊人地盤交易的商隊,都少得可憐。
他們帶來的東西,更不是糧食。而是絲綢和青銅這樣的奢侈品。
至於衛氏朝鮮?
衛家要是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
所以,當時的濊人上下。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在飢餓掙扎、死去。
甚至某些部族出現了人吃人的悲劇。
這也是為什么,當南宮信(金信)歸附漢室後,目前,整個濊人部族,上上下下,都鐵了心的跟著漢朝爸爸。甚至開啟了轟轟烈烈的認祖歸宗運動。
原因很簡單,歸附以後。濊人的貴族都過上了奢靡的生活。
他們領地內出產的皮毛、人參,為他們提供了大量的財富。
而下層的部族民眾。也從中分潤了不少好處。
最起碼,來自漢朝的海量糧食和補給物資,讓濊人在去年冬天,沒有生一個餓死、凍死的悲劇。
這就夠了!
還能奢望更多嗎?
但在今天,漢朝人用自己的文明和技術,好好的給所有濊人貴族上了一堂啟蒙課。
當那張巨大的拖網,將河中的魚群,毫不費力的拖到一起時。
所有濊人貴族,都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么利器,狠狠的刺了一刀。
漢人用兩艘大船,加一張網,在半天時間內,就從河中捕撈到了濊人過去無法想象的漁獲。
「至少有上萬條大魚被抓了……」滄海君身旁一位年長的濊人巫師用著顫動著的話語說道。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只要看看,漢人的大船上的甲板上,那個肉眼可見的,且還在不斷蹦躂的魚山,所有人都知道,到現在為止,一萬條漁獲,可能只是保守估計。
而漢人只不過是用那張巨網,在魚海中隨意的拖行了三次而已。
……………………
而在樓船的甲板上,徐偃和薄世,笑的嘴都裂開了。
那些被捕撈上來的魚,每一條的重量,都有七八斤,大的甚至有十幾斤。
到目前為止,總共拖了三網。
保守估計,捕獲了至少十萬斤的魚,換句話說,三網下去,就撈上來了一千石的魚肉。
哪怕曬干了,運回長安,也是價值將近百萬錢的財富!(前文有誤,6o2那章應該將捕獲單位從石換算成斤,抱歉)。
但相比這兩人的歡天喜地,那位一直在拿著一個小本子在記錄的墨者,卻是有些不滿意。
「捕撈量還是不能達到目標,拖網看來並不適合在內河使用,圍網才是內河捕魚的最佳選擇!」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著:「我看來應當寫信給鉅子,請鉅子加快圍網的設計制造進度了!」
墨家是一個重視實踐,並且喜歡在實踐過程中完善自己的設計理念和思想的學派。
每一位被稱為墨者的人,先,就是一位『三表法』辯證理論集大成者。
不能掌握三表法的墨家門徒,是不可能被授予墨者稱號的。
現在的墨家,在天子的大力支持下,於墨苑中成立分別對口不同領域的研究小組。
喜歡玩武器和工程器械的。是一個組。
熱愛民生器械研究的也是一個組。
甚至,還有專門針對世界原理和規則研究的小組。
每一個小組,哪怕是那些基礎原料的小組,都有著豐富的資金和資源支撐。
這位墨者,就是墨苑中專門研究如何設計和制造捕魚器械的小組。
他姓呂名政。是齊人。
齊國人酷愛吃魚,而且有著極為悠久的歷史傳統。
春秋時期,魯國的孔子,生下兒子,魯候就送了一條鯉魚作為賀禮。
因此孔子給他的兒子取名孔鯉。
孔夫子自己也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雖然儒墨是死敵,見面不是噴口水就是直接約架。
但在吃這方面。齊魯地區的墨家門徒,一點也不介意跟孔夫子有相同的愛好。
生魚片什么的,常常是墨者們游歷四方時的簡易美餐選。
所以當天子下令,讓墨苑與少府的東園衙門聯合研究和制造能大規模,集約化捕魚的器械後。
呂政立刻就報名參與。
在經過廣泛的調查。聽取了齊魯漁民的意見後,墨苑的墨者們提出了兩個巨型漁網設計。
適合在內河捕撈的大型圍網,還有適合在大洋中捕撈的拖網。
本來,現在出現在新化這邊的,應該是更適合內河區域,更加簡單、便捷、易於維護和修補的圍網。
但在當時,東園令把整個上林苑里的苧麻都砍光了,也只能勉強弄出夠造三到四具拖網或者圍網的原料。
於是。這事情被拿去請示天子,天子御批,優先制造拖網。圍網的話,暫時先放著。
想著這個事情,呂政也是無奈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