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節 壁虎斷尾(2 / 2)

毫不誇張的說,漢家的馬政建設,就是建立在這些侏儒的汗水和付出之上的。

但社會和國家,卻壓根也沒正式過他們。

劉徹就記得很清楚,後世史書上,連東方朔都拿這些侏儒開刷,利用他們的單純幼稚給自己謀好處。(史記。東方朔列傳)

看著這些侏儒,劉徹嘆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道:「卿之所請,朕只能同意一半。即下詔,禁止歧視和侮辱侏儒,並不得刻意虐待,但許庶民之身。朕不能准!」

「因為,朕一旦准了,就是害了他們啊!」

是的,毫無疑問,一旦給了這些侏儒自由身份。那么,他們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們一旦獲得庶民身份,就必須離開少府和太仆,去自謀生路。

他們能干什么?

又能做什么?

他們可不是晏子,能憑借聰明才智,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

而且,社會對侏儒的歧視,極為嚴重。

某些人甚至將侏儒視為不詳之人。

老實說一旦他們離開上林苑,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亡。

不是被人殺了。就是死於飢寒交迫。

更別說,這些侏儒中,還有許多有著侏儒並症,譬如智力育不全等等。

因此,給予他們自由,其實就是要他們死。

褚強也嘆了口氣,醒悟了過來。

對這些侏儒,褚強是極為可憐的。

在周南牧場三年了,褚強跟這些侏儒天天打交道,從一開始的鄙夷和蔑視。到如今的同情與憐憫,褚強走過了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

想了想,褚強不得不拜道:「陛下聖仁,臣代侏儒們謝過陛下!」

能讓天子給少府和太仆下詔。禁止歧視和虐待侏儒們,已經是目前這些可憐人所能得到的最佳待遇了。

褚強甚至都清楚,很可能,這些侏儒自己都不明白,他們的人生,已經有所改變。

畢竟。對那些智力可能只有七八歲甚至四五歲的侏儒來說,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以為自己跟馬是同一種族……

嘆息了一會後,劉徹將這些沉重的念頭拋出腦海,叮囑道:「近期,會有四百多匹烏孫馬從關塞而來,卿做好准備接受吧!傷病馬匹,一定要第一時間甄別出來!」

「諾!」褚強領命,然後疑惑的問道:「陛下,怎么有這么多?」

確實,一次性來了四百多匹烏孫馬,這是過去交易史上所未有的。

要知道,過去兩年,漢室總共就從伊稚斜這條線上得到了五百多匹戰馬,其中只有不到三百匹烏孫馬,公馬在其中的數量甚至只有五十匹都不到。

但這一次,不僅僅四百多匹,全部是烏孫馬,其中公馬的數量更是達到了兩百之多!

這說明了什么?毋庸置疑!

劉徹微微一笑道:「有人要狗急跳牆了唄!」

為了得到這一批烏孫馬,劉徹付出了整整四千張弓,五百套鎧甲還有一千柄戈矛,另外還有生鐵、青銅各一萬斤。

可謂是出了大血。

而這些武器,最終會流到哪里去,這是不用屁股都能猜到的事情烏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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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孫的處境,目前確實極為糟糕。

甚至,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匈奴人在一個月前,已經攻克了烏孫在白山之南最大的牧場,全殲了當地的烏孫騎兵。

這還只是次要的問題。

畢竟,大戰之中,戰損什么的,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烏孫人固然被匈奴人狠狠的咬了一口,渾身鮮血淋漓。

但匈奴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在過去幾個月的戰爭中,一個萬騎被徹底打殘,還有兩個骨都侯的腦袋被割了下來,作為戰利品。

但,那個牧場的失陷,卻將烏孫人的秘密暴露在了匈奴人面前。

烏孫馬!

這種烏孫人用了幾十年時間,偷偷瞞著匈奴人,在私底下培育出來的全新優良馬種,已經被匈奴人得到了。

烏孫的高層,只要不是白痴,都明白,接下來,戰爭的性質已經變了。

假如說之前,匈奴人可能還在打著小老弟不聽話了,該打屁股了的態度,僅僅只是想要教訓教訓烏孫,讓烏孫成為匈奴的炮灰以及先鋒。

所以,在戰爭中,匈奴人手下留情了。

在戰爭中,匈奴人並沒有采用他們過去針對敵對部族的戰爭方式:即殺死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子,燒毀所有牧場,污染所有水源。

他們采用的是其內部戰爭的策略。

只是通過兵力優勢,擠壓和壓榨烏孫騎兵的活動空間,盡力以最小的代價來獲得勝利。

但。當烏孫馬這個秘密暴露在了所有匈奴貴族,尤其是軍臣眼前時。

戰爭的性質就改變了。

烏孫上上下下,都非常恐懼。

畢竟,在以前。假如烏孫戰敗,最後也頂多是老昆莫獵驕靡去給匈奴單於請罪、磕頭,同時放棄一部分自主權,若是能取得一兩次勝利,那么。烏孫甚至還可以體面的結束戰爭。

但,當烏孫馬被暴露。

那么,匈奴人只要不傻,馬上就能明白,烏孫人,早就心懷叵測,有著二心的這個事實。

戰爭,立刻就會從小老弟不聽話,需要打屁股,變成了你死我活的爭霸戰。

就像當年月氏、東胡與匈奴人的戰爭一樣。除非有一方倒下或者逃離,否則,戰爭不會結束。

但,現在的情況是,烏孫人就算想跑路,也沒有機會了。

匈奴人已經知道了世界的疆域,他們連跑到萬里之外的月氏人都找到了。

烏孫人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更何況,一旦西遷開始,類似烏孫這樣國內氏族力量強大的聯合體。恐怕馬上就要瓦解。

塞人跟月氏人,以前能為了活命,給伊稚斜當孫子,現在。也能給匈奴當孫子。

烏孫人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並不是孤軍作戰。

匈奴方面的伊稚斜,依然在通過各種渠道,給他們補血、提供情報。

而與漢朝的走私貿易渠道,至今依然暢通。

這才讓烏孫勉強維持到了現在。

但現在,隨著烏孫馬曝光。

烏孫人知道。他們必須放棄白山了。

再堅持在白山腳下作戰,等於坐以待斃,若不趁著匈奴人還沒調整過來的機會,跳出包圍圈,那么,一旦匈奴人開始改變策略,對烏孫人進行絞殺,進行收買分化,那么,烏孫就真的要滅國了。

「但,我們能去哪里?」中候昆盾問道。

茫茫大草原,向西,等於慢性死亡,向南,則是匈奴的重兵集群,向北,那是茫茫戈壁。

只有東方,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問題是,東方是匈奴人的大本營。

而且,當年東胡人也曾經走過同樣的道路。

結果,不言而喻,那是一次死亡行軍。

龐大的東胡帝國,在東遷路上,分崩離析。

「我們打回祖地!」昆莫獵驕靡站起來,用著極為堅定的語氣說道:「向東方,朝胭脂山、祁連山、賀蘭山出,軍臣定然想不到我們的舉動,更何況,我們還有伊稚斜,可以請伊稚斜為我們提供向導和情報,引開路上的匈奴部族,自白山出,一個月,我們就能回到昆邪故地,那里還有躲在山中的小月氏部族,我們可以與他們聯合,我們還可以向南方的漢朝求援,借兵!」

此刻的獵驕靡,就如同一個賭徒一樣,將他所有的籌碼都壓上了賭桌。

「可是……」大祿尼莫站起來,表示反對:「伊稚斜靠不住,事實上,兒子更擔心,伊稚斜出賣我們!」

確實!

以草原民族的思想考慮,伊稚斜有著很大的概率出賣烏孫。

作為伊稚斜的朋友,尼莫太清楚伊稚斜的本性了。

他就是一匹餓狼,只要有好處的事情,他肯定會做。

就像之前,他幫著烏孫人,偷偷傳遞消息和情報,還通過各種渠道,將烏孫的戰馬,走私到漢朝,換回大量物資。

但伊稚斜這樣做,只是想讓軍臣吃癟。

他可從未想過,顛覆匈奴帝國。

在事實上,伊稚斜跟軍臣是一樣的人。

指望伊稚斜幫忙,豈非是羊入虎口?

甚至,尼莫很懷疑,那個無緣無故的死在烏孫國內的母閼氏使者,很有可能就是伊稚斜搞的鬼。

假如是這樣的話,那么,伊稚斜肯定早就准備好了出賣烏孫,來獲得他的利益。

有著母閼氏的支持和從前右賢王的遺老遺少們的力量,伊稚斜只要立下殲滅烏孫的功績,或許恢復右賢王的地位不可能,但最起碼,一個右谷蠡王甚至左谷蠡王是跑不了的。

「可是,除了伊稚斜,我們沒有其他人能相信!」獵驕靡搖搖頭道:「我們只能相信伊稚斜!」

「誠然,伊稚斜可能會出賣我們,但是……」獵驕靡的眼中閃過一絲狡猾的神色:「假如我們說,我們是想繞到軍臣後面,取其級呢?」

「我相信,伊稚斜肯定希望軍臣死掉!」獵驕靡道:「他比所有人都更希望軍臣去死!」

這確實是事實!

因為軍臣目前只有一個四歲的兒子於單,一旦軍臣死亡,那么,伊稚斜就是無可爭辯的匈奴單於繼承人。

「就這么定了,大祿,你去負責通知伊稚斜,就說,我們想繞到軍臣後面,動襲擊,取軍臣級!」獵驕靡吩咐道:「昆盾,你去聯絡中候和右候,告訴他們,本昆莫將在伊列河與軍臣決戰,讓他們帶領部眾,前往伊列河布防!」

毫無疑問,獵驕靡打算拋棄塞人跟月氏人了。

就像壁虎斷尾,將塞人跟月氏人丟給匈奴人,自己則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