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秒鍾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完蛋了。
畢竟。連河套這么具有誘惑力的誘餌,漢朝皇帝都選擇了無視,他不可能再提出一個更加令人動心的條件了即使有,也不能提,因為那樣的話,就是把別人當白痴看了。
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都會懷疑,類似的承諾的可信度。
但僅僅一秒鍾後,漢朝皇帝就忽然提出願意幫忙。
伊稚斜當然知道,這個忙,不是沒有代價的!
而且,這個代價必然非常大!
尤其是在對方拒絕了他以河套作為交易籌碼後,用屁股都能猜到,對方的要求,極有可能會觸及更深層次的代價。
但,這個代價,伊稚斜卻是不得不付。
因為,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現如今的局勢下,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在押完房子後,想要回本,那就只能押上自己老婆和女兒了。
於是,伊稚斜勉強擠出些笑容,恭身道:「陛下高義,外臣感激不盡!」
「別感激朕,朕也不是沒有要求的……」劉徹笑眯眯的說道,此刻,他感激自己就像一個奸笑著的屠夫,正在打量著一塊放在砧板上的肉。
似乎,自己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這酸爽,真是太讓人舒服了!
「陛下請說,但凡外臣能辦到的,一定辦到!」伊稚斜哭喪著臉道。
沒有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好在我還可以賴賬……」伊稚斜心里想道:「若是條件太過分,待我回國,就當沒有這個事情……」
劉徹微微笑著道:「朕向來認為,兩國交往,當以互利互惠為主,若只一方得利,雙邊關系必不穩定、牢靠,所以右谷蠡王也不要太過擔心了……」
「朕的要求很簡單……」劉徹伸出一根手指頭,道:「第一:朕希望從明年開始,右谷蠡王能在邊境互市上,每年提供不少於五百匹的優良公馬,但,有個問題,右谷蠡王請留意一下:西方的白馬,就不要拿來騙人了。朕只會要烏驪馬和烏孫馬,當然,價格上,朕不會令右谷蠡王吃虧。所有公馬,朕會以普通馬匹的十倍價格支付!朕還可以向右谷蠡王保證:朕會在互市上,向右谷蠡王提供包括蜀錦、青銅器以及鐵鍋甚至與軍械在內的所有物資,右谷蠡王可以隨意選擇所需的酬金!」
伊稚斜聞言,瞳孔開始放大。
這個條件。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每年五百匹公馬?
這確實很犯忌諱。
正如漢室禁止一切鐵器和高科技的青銅器械出口匈奴一樣,匈奴國內也嚴格管控任何流向漢室的馬匹。
尤其是公馬,匈奴人,禁止一切沒有閹割過的公馬流到長城以內,兩國邊境上的集市,一年下來,也看不到幾匹完好的公馬。
即使有公馬,也是來自西方的白馬。
這種馬,在匈奴國內,是以劣質聞名的。
它除了賣相好看外。幾乎不具備任何作為戰馬的優點。
而且,它還極不耐寒,很難在北方嚴寒的冬季活下去。
然而,作為右谷蠡王,伊稚斜只要回國,就能得到多數幕南部族的效忠。
有了這個條件,每年偷偷的將幾百匹公馬報個病死、失蹤,然後拿到邊境上互市交易,根本不是問題!
更何況,漢朝的皇帝。提出的條件,讓伊稚斜無法拒絕!
匈奴除了牲畜外,什么都缺!
他們缺布、缺鹽、缺葯材,更缺金屬。
尤其是鐵器!
最近一年來。出現在邊境互市上的漢朝特產鐵鍋的價格就一路走高,在幕北的部族里,一個鐵鍋,甚至能換三個成年男奴外加十頭羊!
更別說,漢朝的皇帝,還次同意。將武器加入到貿易中。
且不說中國的鐵制武器,就是青銅武器和老式的甲胄,在匈奴國內,也是能作為一個小貴族的傳家寶的。
這其中的利潤,只要不是白痴,都清楚究竟有多么巨大!
伊稚斜想了想,就不得不心服口服的道:「陛下慷慨,外臣感激不盡!」
劉徹卻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雖然說,出口武器,可能會在未來增強匈奴的戰斗力。
但沒有關系,因為能提供給伊稚斜選擇的,必然是那些已經注定要淘汰和廢棄的老式裝備,是已經完全跟不上時代展的老古董。
比如說,前秦時就生產的那些青銅兵器,譬如戈矛什么的。
這些武器,目前在中國,基本上已經淪為了民兵預備役的裝備。
跟現役的漢軍裝備,起碼拉開了一個時代的差距。
況且,匈奴人又能買回去多少?
劉徹甚至希望他們多買一些!
因為,匈奴人買的越多,漢室得到的馬匹和其他牲畜就更多。
相當於漢室在匈奴開了一個穩定提供優質戰馬的基地,這簡直不要太爽了!
最重要的是:賣牛仔褲的能跟賣飛機的比拼利潤嗎?
當然,劉徹的志向也不在於此。
跟匈奴交易的再多,也不如挑起匈奴內戰,對劉徹的幫助更大。
想要讓匈奴人內訌。
劉徹就必須讓伊稚斜跟軍臣之間,沒有任何妥協和交易的余地。
所以,劉徹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對伊稚斜道:「至於第二嘛……朕聽說烏孫有個殘部,如今去向不明,朕希望右谷蠡王能幫忙,將這支殘部送到長城之內來……」
這才是劉徹真正的目的!
只要伊稚斜去做了這個事情,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那他跟軍臣之間的矛盾,就必然會不可調和。
到時候,劉徹不管是將這個事情利用使團出使的時機或者干脆跟去年爆料月氏人一樣,故意讓軍臣知道,都能立刻引爆匈奴內戰。
伊稚斜當然清楚這一點。
他也相信,以他目前了解的這位漢朝皇帝的個性來看,他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只是,伊稚斜現在只能答應。
甚至,他不得不在日後全心全意的去做這個事情,以盡可能的為他自己爭取時間。
到了現在,伊稚斜已然非常清楚。
他已經走到了一個起跑線。
漢朝皇帝一聲令下,他就必須全力奔跑。
他必須在漢朝的軍事准備完成前,擊敗軍臣,奪得單於大位,然後才有希望,回身過來,應付漢朝咄咄逼人的挑戰。
在這場死亡競賽中,他必須保證,自己隨時隨地,每時每刻,都在奔跑。
不然,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攣鞮氏也將從王座上跌落下來,然後被踐踏到泥漿里,打落到地獄中!
就像之前的東胡、月氏一樣。
莫名的,伊稚斜心里居然生出了一股強大的斗志和無比厚重的責任感。
「本王必須為大匈奴,為攣鞮氏的未來而戰!」伊稚斜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冒頓大單於,老上大單於數十年的努力,不該毀在軍臣手中,本王將繼承冒頓、老上兩代大單於的榮光,在撐犁天的庇佑下,與漢朝的威脅作戰!」
只是,他的心里,還有著一個疑問:究竟是從什么時候,漢匈之間的戰略攻守,竟然已經轉變?
要知道在五年前,匈奴騎兵還曾經突破長城防線,長驅直入,兵鋒直抵蕭關,點燃的烽火,照亮了整個長城。
而五年後的今天,漢朝卻已經有能力,將匈奴從王座上掀翻。
這讓伊稚斜百思不得其解。
但有一個事情,他心中無比清楚,這就是:匈奴已經處於頭曼單於之後,最危急的時刻,倘若應對不正確,等待漢朝這頭猛虎張開獠牙的時候,匈奴帝國,就將陷入永恆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