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節 轉變的想法(1 / 2)

「果然如此嗎?」劉徹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轉過頭去問大將軍竇嬰:「大將軍曾持節駐屯滎陽,制齊魯燕趙郡兵,城陽王所說,可是事實?」

竇嬰聞言,只能硬著頭皮出列道:「回稟陛下,臣在滎陽,偶有風聞,亦曾上奏先帝……」

這個話,他已經是說的非常客氣了!

當年,他奉先帝之命,以大將軍身份,節制齊魯燕趙五十萬郡兵。·

臨行前,先帝囑托他的任務就是,防備齊魯燕趙兵作亂,必要時,可便宜行事。

他此時,若是捅出先帝交代的任務。

齊魯六王,馬上就全部要變成亂臣賊子的化身。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

很多事情,哪怕是傳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但只要在朝堂上,沒有捅出來。

大家也就會當做不知道,不清楚。

但一旦被人在朝堂上捅出來。

呵呵……

多半不死也要脫層皮。

至於這種謀逆之事……

別說是有證據了,哪怕是個流言,也能要人命!

當年蕭何這樣的元勛,都不得不自污,以保全性命!

竇嬰其實本不想卷進這趟渾水之中——無論情況怎么變化,他都沒好處,甚至極有可能,染上一身騷!

尤其是齊魯諸王,都是齊悼惠王的子孫。

齊悼惠王,為高帝長子,雖然因為出身低微,不能立為太子,然而,他的封國,卻是漢室諸王中最大的。

而且,不管怎么說,齊哀王(劉襄)都有大功於社稷的。

弄死他們簡單,難的是弄死他們。身上還能干凈。

竇嬰向來愛惜羽毛,是怎么都不願意參與到這種極有可能染上『迫害宗親』名聲的事情里面去的。

只是,他不說也不行。

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有據可查。

回頭天子必然會調閱先帝時的奏疏檔案。

到時候,他要是被現撒謊,馬上就要被安一個欺君之罪!

「大將軍都這樣說啊……」劉徹卻不管不顧的嘆了口氣,道:「為防萬一,請尚書令。調閱石渠閣相關先帝御批奏疏與檔案吧!」

「諾!」汲黯立刻出列拜道。

不久後,就有十幾個尚書郎,捧著一份份竹簡,來到殿中。

「陛下!」汲黯奏道:「先帝三年,所錄奏疏、御批、起居檔案,皆已調來,臣黯查驗無誤,城陽王確曾上報先帝有關吳逆之事,先帝也曾御批:……」

說道這里,汲黯就面朝陽陵方向。叩拜道:「齊魯諸王,狼子野心,從來久矣……王(城陽王)忠臣,當小心周旋,倘事有不預,即以朕節,淮泗、城陽、衡山、廬江、淮南兵,拒其等城陽之外,以待王師……」

「另大將軍嬰,到任滎陽後奏報先帝曰:臣嬰以陛下節。·1kans書hu·cc制齊魯燕趙郡兵,使使入齊魯燕趙郡縣,查得諸王所與吳逆勾結、串聯之事,具奏陛下。伏請陛下聖斷!」

隨著汲黯的口述,整個殿中,都是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

到這個時候,哪怕是那些拿了齊魯錢的官員,也不得不與他們切割了。

先帝既然都已經說了『齊魯諸王,狼子野心。』為防備他們叛亂。特意詔命城陽王,一旦齊魯起兵反叛,就馬上動員城陽和周圍郡兵,固守待援。

這說明了什么?

先帝信不過齊魯諸王,而且將他們視為賊子。

任何一個自認為自己是漢家忠臣的人,都必須與這些先帝眼里的賊子,做殊死的斗爭!

否則,他們就不配為先帝忠臣,當今肱骨,他們就是為齊魯賊子賣命的禍國奸佞。

人人皆可得而誅之!

在這宣室殿之中,可不是沒有流過血的!

旁的不說,當年剪除諸呂時,大殿之中,流血漂櫓,殿中內外,積屍如山。

在涉及到有關忠奸問題時,稍微一個立場不確定。

馬上就會有『忠臣』持劍手刃賊子,取其頭,向天子表忠!

至於為什么大家會知道?

因為,他們已經自動代入了『忠臣』模式,許多人摩拳擦掌,在尋找著『奸佞賊子』的蹤跡。

很多人,都已經做好效仿當年城陽景王劉章在呂後面前,拔劍殺人的准備。

可惜,能坐在這殿中的,都是智商正常的人。

就算曾經有過智商不正常的家伙,也在過去三年的政治傾軋里,被淘汰出局了。

大家在現,沒有賊子可以給自己刷聲望後,不由得失望的嘆了口氣。

但嘴上跟行動上,很多人也都沒落下。

無數官僚,紛紛俯拜道:「齊魯諸王,竟如此狼子野心,臣等不察,請陛下贖罪!」

更有人義憤填膺的說道:「請陛下遣廷尉、御史,窮察此種內情,掃清奸佞賊子!」

賣一賣齊魯的諸侯王,反正也沒有什么成本。

只要能一棍子敲死他們,死人,難道還能報仇不成?

更何況,還能借此,邀得先帝諸王的好感。

去了一個齊魯諸王,再來一個仁宗諸子,大家該有的進項,依舊能有,甚至更多。

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

劉徹看著這個局面,心里面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傷的想道:這些官僚,果然都是隨大流的!

事實上,別說是他們了!

就是當初跟著劉邦打天下的名將元勛們,其實也是這么一個模樣。要·1ka書

當初,呂後活著的時候,什么樊噲、灌嬰,陳平、周勃。

一個比一個慫!

在呂後面前,搶著比誰更恭順!

也就是王陵,周昌等少數功臣,敢於反抗。

但,王陵與周昌的所謂『反抗』,其實也就是回到封國,把自己家的大門一關——勞資不伺候你了。

於是,呂後以一介女流之輩。臨朝稱制,將一個個劉氏子孫,逼入絕路,一連弄死了三個姓劉的趙王。還廢黜幽殺了惠帝唯一的子嗣。

這滿朝文武,英雄豪傑,可有半個人曾經據理力爭,誓死捍衛過?

所以,自劉徹的祖父起。劉氏天子,就已經看得明白了:這天下官僚貴族,一個可靠的都沒有!

永遠不能完全相信他們。

唯一可以相信和憑依的,唯有槍桿子,也只有槍桿子!

但跟所有的皇帝or統治者一樣,劉氏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總會不可避免的,對官僚勛貴有所幻想。

總覺得——應該能有忠臣吧?或許會有忠臣吧!

然而,事實卻一次次讓人失望。

哪怕是當年執掌天下權柄十五年,功勛卓著的北平候張蒼。其實也不是那么『純粹』。

至少,他去職後爆出來的什么任人唯親,私相授受,接受賄賂,以權謀私的丑聞,也足足能裝一個大簍筐。

「朕早就該從所謂的『君明臣賢,眾正盈朝』的幼稚幻想里清醒過來了……」劉徹的眼睛,從群臣身上掃過,他感覺自己仿佛又成長了一些:「於皇帝而言,這天下。就沒有一個可信之人,對官僚勛貴,永遠要不憚以最大惡意去揣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