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節 承諾(2)(1 / 2)

周亞夫聽著,卻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先前,劉徹這個天子,就已經用實際行動,向功臣列侯勛貴們證明了,他的慷慨與大方。

懷化那么大的地方,說封了就封了。

人人都拿到了一塊與自己封國對等的新封地。

此時的中國,封建制度,可不是後世大一統的王朝那般的遙領。

畢竟,戰國時代,剛剛結束,還不到七十年。

宗周遺留下的傳統,依然有著相當大的慣性。

此時的中國,不單單諸侯王是名副其實的國王,有著軍權、財權、人事權,就是列侯封君的權柄,也極為龐大。

在其封國之內享有種種特權,是真正意義上的諸侯。

如今,雖然這些列侯封君諸侯王的權柄,比之國初,大大下降,許多權力都被中央收回。

但也依然稱得上是一國之主,社稷之臣。

其封地被稱為封國,列侯封君諸侯王,依然能對其封地,實施龐大的影響。

某些強力列侯,甚至能以其身份地位名望,影響封國周邊甚至所在郡的經濟民生政策。

所以,別說一海之隔的所謂倭奴地,或者是遙遠的異域西域與身毒了。

便是荒漠與鹽鹼地,皇帝要將之賞賜給臣子,也不會那個臣子挑三揀四。

必然會歡天喜地的前去建設。

只是,有一個問題。

「陛下,昔者高帝與列侯功臣,刑白馬而盟:非劉氏不得王,不如約,天下共擊之……」周亞夫小心的說道:「陛下,欲以異姓王西域、身毒,恐怕有違祖制!」

他長身而拜,說道:「臣身為丞相,不敢不諫!」

劉徹呵呵的笑了一聲。看了看周亞夫。

心里說道:「嘴上說著不要不要,但身體卻很老實嘛……」

周亞夫現在這個模樣,哪里是勸諫的模樣?

這頭犟驢,真要對皇帝的政策不滿。還會這樣從容不迫的慢悠悠的說什么『有違祖制』?

恐怕早就跳起來,在劉徹身上扣上幾十個大帽子,擺出一副『皇帝你要不聽我的勸諫,那我就要火了……』的模樣。

而他確實有這么個資格這么傲嬌。

平吳楚,扶保少主。翻開史書,上一個有類似功績的人叫周公……

所以,周亞夫偶爾會翹尾巴也正常。

一般只要沒什么大問題,劉徹也會順著他的脾氣。

君臣之間,到目前為止,相處很愉快,彼此都已經摸清楚了對方的底線和不能接受的問題。

而在這些情況里,絕對沒有什么『異姓不得王』的忌諱。

劉徹很清楚,本來,當年劉邦跟群臣盟誓:非劉氏不得王。本身就是個笑話。

劉邦自己帶頭封了多少異姓王?

哪怕是白馬盟誓後,也依舊如故,封了閩越東海和南海。

而且這個盟誓,其實也就是皇帝需要or大臣需要時,才拿來出嚷嚷幾聲。

金字塔頂端的那些人,也未必將這個東西,放在心里面。

譬如,現在,白馬盟誓中的一個關鍵點若無功上所不置而候者,早就被太宗和先帝破壞的干干凈凈了。

一堆一天兵也沒帶過的外戚列侯。光明正大的受封建,享國家,裂土而候。

劉徹早在前世時,就已經看透了。權貴和官僚們,永遠不會拒絕對自己本身有好處的政策。

哪怕這個政策可能會毀滅世界!

君不見,後世那個嚷嚷著要赤旗遍寰宇,解放全人類的毛子,不也玩著玩著,玩出了領導終身制跟能上不能下的奇葩制度。最終,那些衛國戰爭的英雄,舍死忘生也要解放全人類的無產階級,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他們曾經最痛恨的人,然後又眼睜睜的看著它走向末路。

至於另外那個成為屏蔽字的國家,寫在憲法和黨政上的東西,也能當成擦屁股的廢紙。

太祖太宗的教訓,有用就拿來用,沒用就丟到爪窪國。

當然,西方那些嚷嚷著自由****的家伙,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說是互相比爛。

有魄力,敢於打破常規,冒著風險來挽救國家民族的政治家,在那個時代,基本已經死光光了。

所有人都在隨波逐流。

所以,周亞夫還能記得劉邦當年跟群臣的盟誓,劉徹表示很欣慰。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很有擔當了!

「丞相未免有些太過敏了……」劉徹說道:「高祖當年與天下約定的是,九州之內,神州本土,荒服不毛之地,未在其中!」

「如那倭奴之地,西域、身毒諸國,自古未為中國所聞,無君子之教!」劉徹意味深長的說道:「朕因此擔憂,即使中國收之,化為郡縣,恐怕也難以治理,不若,先自中國,選君子長者,為其國君,施以禮儀道德,數百載之後,待其地之民,皆為諸夏,所用文字制度,盡以中國,再為郡縣,也不遲!」

「神州之中,朕當然不會再行異姓王之事!」

周亞夫聽著,心里真是激動不已。

沒有任何一個中國人,能拒絕得了封國家建社稷的誘、惑。

便是公認的聖人,周公姬旦,不也是魯候嗎?

而且,周亞夫也聽出了劉徹的暗示:未來可能會封他或者他的子孫後代,在西域、身毒某地為王。

異姓王這種事情,別說是周亞夫了,就是他老爹周勃,也是抗拒不了這樣的誘、惑的。

所以,周亞夫馬上就在心里給劉徹找借口了。

「陛下說的沒有錯……」看著那副地圖,周亞夫想道:「無論倭奴列島,還是西域、身毒,皆遠中國數萬里,即使鑿直道相連,自長安而至彼地,怕也需一年!」

「確實是不適合以郡縣制治理的!」

「況且,宗周封諸侯八百,乃有今日中國。陛下這么做,倒也符合常理!」

宗周大封諸侯國。

以太公治齊,周公治魯,召公治燕。以楚候鎮荊,用晉坐鎮中國。

於是,這神州浩土,在數百年後的今天,已經是連一個夷狄也沒有了。

天下書同文。車同軌,四海混一,共尊一主。

而這在宗周封建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周亞夫也知道,他不能就這么被天子說動了。

不然,這傳出去,天下人豈非會以為他這個丞相一點原則和立場也沒有?

甚至就是得了好處的列侯勛貴,也會在背後議論他『不能力諫』。

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

這可是列侯官僚們的本性!

所以。周亞夫再拜,勸道:「陛下所慮,固然有理,只是,臣還是以為,異姓為王,恐開禍端,未來,未嘗不會有雄主,起於邊陲。為子孫之禍,甚或如楚庄王,問漢鼎輕重,也未可知!」

這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只要未來中國中央王朝衰落,來自印度、中亞、西亞甚至美洲的那些國王,恐怕就都會在心里想:這劉家怕是葯丸,這天子的位子,也該輪到咱家來嘗一嘗味道了。

這也是中國與歐6白人的最大不同。

歐6的白人諸侯,在羅馬崩潰後。立刻就自立,什么法蘭西,德意志,神羅。

但在中國,只要中央王朝崩潰,被壓制的諸侯王,肯定不會去想好機會,咱們獨立吧!

只要有點能耐和野心的人,他們的想法必然是中國無主,有德者居之!

然後就打起清君側or吊民伐罪,各種各樣的旗號,從五湖四海,點起軍隊和艦隊,跨越山海之阻,越過屍山血海,來到中國,只為重新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