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他的心里話。
周亞夫也被說的有所意動。
眉毛悄悄低下,臉色也變得平和起來。
這讓劉徹知道,是時候,趁熱打鐵了。
於是,他接著道:「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昔者,朕蒙先帝教訓,也曰:國之政,不過財貨而已!」
說到這里,劉徹抬眼,瞧了瞧晁錯,然後扭頭問道:「御史大夫曾經上疏太宗皇帝曰貴粟疏其中有曰:今農夫五口之家」
劉徹將晁錯的那段名言背完,嘆道:「百姓民生之艱難以至於此,朕為百姓民父母,安能再重其賦斂?」
周亞夫和晁錯,相視一眼,不得不跪下來拜道:「陛下嘉大惠,臣等為天下賀!」
晁錯則更是歡欣不已。
作為大臣,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自己的話,皇帝記住了。
而現在,他的話,皇帝不僅僅記住了,還倒背如流,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簡在帝心啊!
這如何不樂?
當然,高興歸高興。
這商賈子弟抱團,還是不可以的!
鬼知道那些渣渣抱團會生什么?
他們已經足夠有錢了,再有權,這天下還不得亂套??
更何況,這主爵都尉,是天子親自監管。
未來還要交於儲君作為領政和為政實驗之地的。
一堆商賈子弟天天跟儲君呆在一起,萬一教壞了未來大漢帝國的君王,這個鍋,誰背?
反正,周亞夫和晁錯不願意背!
所以,晁錯抬頭,說道:「陛下,臣等也知,民生之難,然,賈人賤籍也,陛下以仁德之心,行聖王之事,不罪彼輩,已是皇恩浩盪!」
「以臣之微見,陛下欲足天下之用,不得已與賈人謀之,使彼輩能參知政事,此治標不治本!」他抬起頭,殺氣騰騰的說道:「不若陛下委臣以節,授臣以權,臣持節出長安,清查天下賈人,抄其家而沒其財,取其宅而收其田,臣願以性命擔保,不出一載,必可國庫充盈,而用度充足!」
劉徹一摸額頭,頓時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確實,晁錯的招數,是中國王朝最常用的招數。
商人是什么?
不就是豬嗎?
養肥了,正好可以宰了,充實國庫。
反正,這些家伙一則違法亂紀,勾結貪官,無惡不作。
二則聲名狼藉,還沒有力量和權柄、影響。
三則,民怨極大,殺了他們,百姓只會拍手稱快。
以至於連滿清都學會這一招,有事情,宰商人。
不管是鹽商還是十三行。
一刀下去,總能宰出點什么。
更不用擔心官逼民反,動搖統治。
又安全又可靠,以至於人人效仿。
而可笑的是,商人們宰了一次又一次,割了一茬又一茬。
卻始終都是砧板上的肉,沒有人去反思,也沒有人去思考到底為何如此。
統治者割完一茬,接著冒起來的商賈,繼續勾結官府,魚肉百姓,無惡不作。
然後,等養肥了,又被宰了。
如此反復,如此循環。
哪怕到了兩千年後的,已經慢慢育起來的資本,也依舊沒有學到教訓。
富,除了二三少數之外,余者,都免不了去監獄蹲一蹲。
只能說,太祖評價的沒有錯。
中國的資本主義和民族資本,先天畸形。
以至於連劉徹,現在也不知道,他使勁和拼命的孵化出來的那個資本主義,未來會是個什么模樣?
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
中國的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必然與西方的那些同行,完全不同。
因為兩者的社會環境和人文傳統,是完全不同的。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自然,結出來的果子,就是兩個品種了。
對於晁錯的提議,劉徹自然是不可能答應的。
這么簡單的事情,他若想做。
只需要勾勾手,自然會有無數的投機者,紛至沓來,搶著幫他干臟活。
不需要犧牲一個御史大夫!
而晁錯,當然也清楚這一點!
在實際上而言,晁錯那么說,只是想逼著劉徹退步。
這幾乎差不多就是回敬了劉徹最初的要挾和耍無賴。
皇帝耍無賴了,怎么辦?
漢家大臣用了幾十年的摸索和試探。
在今天,終於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跟他一樣耍無賴。
陛下,您若要這樣,那請答應臣這樣。
倘若陛下不答應臣這樣,那就請恕臣不能奉詔。
這樣一來,哪怕是最後,跟皇帝鬧疆了,也不會影響君臣感情,更不會沾染上強凌君父的名聲。
這等於是將本來可能升級的矛盾,重新降到政見向左。
更可以告訴皇帝:陛下,不是臣不聽命,實在是陛下的要求,強人所難。
臣只是為了堅持原則而已。
劉徹也是在想了一會後,才明白了這一點。
他抬眼看了看晁錯,現對方沒有任何的其他表情。
不由得在心里面搖了搖頭。
但,劉徹深知,這一天遲早會來。
皇帝要是靠著耍無賴,就能吊打群臣。
而大臣們被皇帝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戲耍,卻沒有改進和應對。
那就太糟糕了!
因為,那只能說明一件事情整個統治階級已經腐朽到了必須開刀的地步!
想想看,他們被皇帝用同一個辦法吊著打了次,還沒有吸取到教訓,找出應對之策。
這除了說明他們都是一堆蠢貨和五蠹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可能性。
事實上,一個正常的健康的王朝,君權和臣權,始終都是在不斷博弈和不斷平衡,並保持著斗而不破。
只有這樣的王朝,才會有著健康的軀體和強健的靈魂,來應對一切挑戰與未知的變化。
畢竟,三個臭皮匠,都能賽過一個諸葛亮。
一個人智慧再強,也比不過一群人。
人類是社會動物,人類的成功,來自於群體的群策群力。
一個人就想吊打世界的,除了是瘋子,就是白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