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此事搞定,劉徹就開始轉移到下一個議題。
「高帝遺朕平城之恥,呂後單於書絕餑亂,朕深恨之!」劉徹提著綬帶,面色嚴肅的道:「今朕命王師出塞,北擊匈奴,馬邑斬其右賢王,懸北闕!高闕逐其大軍,斬以萬計,捕俘無數,今王師克定陰山,匈奴北逃……」
劉徹的眼睛從群臣身上掃過,問道:「卿等以為,至此,大仇已報乎?」
在將近五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高皇帝被匈奴冒頓單於圍之平城下,到周勃率領從磐石之戰後北上的漢軍步卒主力南歸解圍為止。
整整七天,漢軍的車騎主力在白登山上瑟瑟抖。
士卒將官,凍死凍傷無數。
高皇帝劉邦更被迫與匈奴冒頓單於簽下城下之盟,開啟和親這個屈辱性的政策。
所謂主辱臣死。
這個仇恨,對於大臣們來說,根本不敢忘記!
至於呂後時期,冒頓單於的那封國書,更是像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在漢室君臣臉上,至今都依舊火辣辣的疼。
冒頓單於居然膽敢覬覦中國太後?
這完全不能忍!
老劉家的祖墳里,列祖列宗的神靈都因此蒙羞和震怒。
休說是大臣,便是皇帝也絕不敢忘記此事!
漢室,又不是宋明。
大復仇主義思想泛濫的漢室,一個最底層出生的男子,尚且可以為報n年前某人羞辱自己的先人之仇,遠走千里,隱姓埋名,學得技能回鄉報仇。
將仇人的腦袋,掛在自己先人的陵墓之前!
至於上層的士大夫們,更是一個個都是君子報仇一萬年都不晚的擁護者。
在這樣的王朝之中,別說是像宋朝皇帝和宗室被金兵擄走、羞辱那樣的仇恨了。
便是檀淵之盟,恐怕也是視為奇恥大辱,必定卧薪嘗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必定討還。
即使自己這一代人討還不了。
這個使命也會傳給下一代人。
一代代接力,直到雪恥為止!
這就是兩漢的士大夫貴族的血性!
所以,當劉徹問出那句『大仇已報乎?』的時候,整個大殿,立刻就轟鳴了起來。
「沒有!沒有!」
「平城之恥,呂後之辱,臣等一日未可或望,國仇家恨,必當討還!」列侯們情緒激動的大喊起來。
即使是外戚如竇廣國、薄戎奴都是如此。
向匈奴復仇,這是漢家數十年來的政治正確。
哪怕是從前主和的大臣和元老們,也是打著『如今我們實力不足,應該韜光養晦』的旗號。
至於士林之中,更是將這兩個恥辱銘刻在心中。
特別是儒家的士大夫們。
主流的派系,包括谷梁在內,都是誓一定要報仇!
就算皇帝不報復,我們也要報復!
沒有別的原因!
僅僅因為匈奴人踐踏了中國的秩序和天道。
使得天朝上國的夢幻破碎。
而中國的士大夫們,與生俱來,就有著要建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秩序的使命。
從而實現自身『致君堯舜上』的抱負!
如今,匈奴人沒有跪下來磕頭認輸,單於沒有來到長安給高帝和太宗謝罪。
這怎么能算已經報仇?
是以,以公羊派為的儒法大臣們,也跪著拜道:「單於一日未謝罪,匈奴一日未臣服,一日不與之言和!」
而黃老派的大臣,也為群體的趨向而被迫跟著拜道:「伏唯陛下聖裁!」
在本質上來說,其實最討厭戰爭的就是黃老學派了。
因為戰爭會破壞和影響社會的安寧與穩定,更會帶來一系列破壞性和顛覆性的變化。
但現在,整個天下的輿論和士林的焦點,都在要求繼續對匈奴攻擊。
馬邑之戰與高闕之戰,養活了無數的新興軍功家庭。
帶動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舊有的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甚至拖著殘破的身子,再次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