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池修整了兩天後,司馬遷等人與『長安侯』一起上路,繼續前往龍城。?
而由於有了『長安侯』的軍隊護送,原本奉命保護司馬遷等人的漢軍騎兵則折返回狼猛塞。
而在這兩天的時間里,司馬遷倒也與那『長安侯』成為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無所不談了。
司馬遷的很多疑惑,都從這『長安侯』口中或者他的家臣口中得到了答案。
先,自然是老盧家這幾十年在草原上的經歷,被司馬遷弄清了。
雖然說,在這『長安侯』與他的家臣口中,那燕王盧綰與盧它之,自然是忠肝義膽,義薄雲天的角色。
不過為小人所害,不得不遠走匈奴以保全自身。
但在匈奴,他們卻是一直矢志於報效朝廷和天子,世代都為長安提供情報、預警。
更幫助了包括韓頹當、章尼等人在內的許多忠臣,逃回中國,真真是一曲忠誠的贊歌。
這種事情,作為史官,司馬遷當然知道,聽聽就好了,不能當真。
至少,在沒有找到第二方甚至第三方的證據和事實前,這『長安侯』的話大約只能信一半那就是盧家確實在過去為漢室做過事情。
至少,『長安侯』所說的幾個事情,司馬遷是知道的。
譬如,呂後時期,曾經以賓客禮遇,招待過盧綰的遺孀和子女。
也譬如,太宗時,盧氏確實幫著韓頹當等人打通了回歸中國的道路。
但其他事情嘛,就呵呵了……
而除此之外,司馬遷也搞清楚了其他一些事情。
譬如說,這當代『長安侯』姓盧名安字思國,只比司馬遷年長一歲。
更弄清楚了,如今漢室控制下的草原的現狀。
自燕薊之戰,車騎將軍義縱便派人在太原籌建起了『安北都護府』衙門,統領北地漢軍的全權指揮權力。
如今,安北都護府草創,具體的架子還沒有搭起來。
所以呢,各方各面,都在忙著劃地盤,搶蛋糕。
燕薊方面,暫且沒有人去理會。
但在雲中郡-上谷郡這一帶,各個郡之間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草原上的部族,就成為各方爭搶的對象。
是以,在各個方面沒有理順之前,或者說安北都護府以及長安方面沒有派人來協調前,各方面都沒有空來理會草原,大家都在忙著互相對噴。
但草原上的事情,也不能沒人管。
所以,這個時候,大鴻臚公孫昆邪跳了出來。
公孫昆邪告訴各郡和有關各方:今幕南初定,而國策未明,諸胡各部,當如舊故事。
什么舊故事?
自然是受他這個大鴻臚衙門暫時管轄嘍!
在這個事情上,沒有人願意與當朝九卿別苗頭哪怕這個九卿其實是九卿之中排名最後,最沒有權力的。
但九卿就是九卿,九卿的威權必須維護。
再者說,公孫昆邪說的名正言順,且理由充分,正大光明!
最重要的是諸胡各部,由大鴻臚管轄,這個事情本身並不傷害有關各方的利益。
說到底,雲中、太原、上谷諸郡,爭奪的只是各自可以影響的地盤而已。
更確切的說是草原上的諸胡各部手里面的廉價勞動力和廉價牲畜。
所以呢,如今草原諸部,特別是漢室實際控制和掌握的地區游牧的部族,都是由大鴻臚在管理。
而大鴻臚只是一個外事衙門,人少資金少權柄少。
草原又這么大,即使想管也管不過來。
怎么辦?
大鴻臚宣布,其他各部暫且不管。
先厘定那些曾經幫助過漢室,曾經為漢室流過血、出過力的部族的名分。
於是,大鴻臚衙門就從故紙堆里翻翻倒倒,搞了一個名單出來。
名單上的部族,哪怕只是過去曾經協助過漢室軍民、救助過漢室臣民的,統統給一面黑龍旗。
意思就是這是自己人。
好嘛,得了黑龍旗的部族,腰桿瞬間就硬了起來。
由於有著漢朝爸爸當後盾,他們在面對沒有黑龍旗的部族時格外硬氣。
這也就是司馬遷等人路上所見的情況一個小部族,就敢於驅趕一個實力遠勝於他們的強大部族!
自然,有人不服。
但不服的家伙,很快就被漢軍教做人了。
這樣,草原上立刻鴉雀無聲,人人都服從了這個制度。
這可真是讓司馬遷等人目瞪口呆,大開眼界。
甚至有人在得知了此事後,忍不住問道:「若有人狐假虎威,胡作非為,該當如何?」
卻不料遭了白眼。
盧安的一個家臣甚至說道:「即使有人狐假虎威,胡作非為,那也是他們應得的賞賜!」
一副就該如此的模樣,真是有些讓人無語。
而一路上的見聞更是讓司馬遷等人隱約感覺到,似乎連這草原的各部都認可和接受這樣的規矩,這樣的制度。
這真是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直到,在前往龍城的路上,再一次看到類似的情況,司馬遷忍不住去問盧安:「何以諸部皆遵此法?」
盧安聞言,哈哈大笑:「這在草原上本就很正常啊!而且,如今的規矩,比過去可仁慈和寬松多了!從前匈奴人為政之時,可比這要殘忍的多!」
「匈奴本部,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可以驅趕一個數千人的部族,遷徙數百里,讓出他們的牧場!」
「稍有不從,即行屠滅之策!」
「從前,草原上的所有肥美牧場,甚至是中等的牧場,統統都與如今的這諸部毫無干系!他們只能游牧在那些貧瘠的沙地、鮮有水草的丘陵之間!哪能像如今,最差也可以占一塊河流之地!」
「況且……」盧安指著那些被人趕著不得不離開的部族說道:「賢弟難道以為彼輩離開了就不會回來嗎?」
這個解釋,真是讓司馬遷聽的一楞一楞的。
過去,他常常聽人說『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暴虐人民』,但卻沒有什么感受。
如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終於讓他知道,匈奴人的殘暴統治殘暴到了什么地步了!
與之相比,如今漢室執行的這個策略,不能說仁慈,但起碼公平公正。
親漢派,理所應當的得到了賞賜,而其他部族,也有生活的空間,日子也能過下去。
「若能衣食足,便是夷狄,也可以為順民……」弄清楚了這個事情後,司馬遷忽然有所明悟,感慨了起來。
其他人聞言,也都是若有所思。
中國自春秋以來,數百年的諸子百家爭鳴,爭來爭去,其實說到底,爭的就是衣食足這三個字而已。
區別只在於,諸子百家企圖實現衣食足的道路各不相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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