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節 黑暗森林(1 / 2)

元德七年秋九月已亥,順德。

此刻,正是黎明時分,郅都矗立在這座過去的匈奴帝國的政治、宗教中心的城頭上,遠眺著遠方白雪皚皚的高山。

天際,已有朝霞漫天,草原的冬日早晨,風光格外壯麗。

自從抵達順德後,郅都就習慣了每日凌晨來自,迎接朝陽降臨。

每到這個時候,郅都總會想起河陰之戰中的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

灞上軍騎都尉張威,那是一個魁梧的年輕人,總是充滿了朝氣和各種奇思怪想,郅都非常喜愛他,甚至准備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但這個年輕人,倒在了沖鋒的道路上。

當人們現他的遺體的時候,愕然現,這位帝國的高級軍官的身上,插滿了敵人的箭矢,而他的雙手則死死的扼住了一個匈奴貴族的脖子,手指都掐到了對方的皮肉之中,將之直接勒死!

棘門軍的左司馬校尉王奉,是太原王氏子弟,出身名門世家。

郅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白衣飄飄,宛如詩經之中如切如磋的君子。

但,他最後卻倒在了河陰的一座小山崗之下,當人們現他的時候,他的遺體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

他的大腿和胳膊,都被人砍斷了。

但是,他依然沒有停止戰斗,死死的將一個匈奴騎兵壓在了身下,他的牙齒深深的咬進了對方的喉嚨之中,咬斷了他的氣管,他的血與敵人的血混合在一起……

想起這些年輕人,這些本該有著大好前途和未來的年輕人,郅都的內心就有了絲絲哀傷和悲鳴。

但轉瞬,這哀傷與悲鳴,化作了無邊的動力。

「張都尉、王校尉……」郅都想著這些年輕人,想著他們的那一張張曾經充滿了希望和朝氣的臉龐,他就暗下決心:「諸君的血,不會白流!這個世界,必定屬於諸夏!」

郅都很清楚,這些年輕人,是為了諸夏而死的。

他們死前,都篤信他們是為三王與五帝,為天子和大漢,為了諸夏民族而戰。

所以,唯一可以告慰他們的東西,只有開創一個諸夏民族獨霸的大時代!

讓三王五帝的智慧和光輝照耀整個世界。

這樣想著,郅都就將自己的長劍入鞘,然後緩步走下城樓,對左右吩咐:「立刻召集忠勇軍、樓煩軍及句注軍在順德司馬以上軍官議事……」

想了想,他補充道:「再派人去請歸義單於及各位在順德的大賈代表列席……」

郅都來到順德已經有七天了。

過去七天,他一直在熟悉情況,摸底。

到現在,情況差不多都已經摸清楚了。

今日的幕南的現狀,他也大體有所了解。

如今的幕南,主要分作了兩個世界。

第一個,就是以長城為核心的親漢部族勢力。

這些人,不是早就已經被漢室滲透和控制的部族,就是那些在馬邑之戰後就倒戈的牆頭草。

他們的數量不多,總數大約也就是七八萬人口而已。

但勝在可靠、忠誠。

如今,這些部族已經成為了帝國的一部分,至少在戰時,漢軍完全可以從這些部族征調糧草、戰馬甚至士兵。

而另外一個,則是遠離長城,散落在廣袤草原上的各種部族。

這些部族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有人想要得過且過,也有人隨波逐流,打算看情況決定,更有人野心勃勃,潛伏在幕南的原野之中,伺機而動。

毫無疑問,郅都這次來就是要解決這些部族的。

無論是得過且過的,還是隨波逐流的、野心勃勃的,統統都必須打散,統統必須肢解,統統必須編戶齊民。

在這個過程之中,郅都確信,唯一可靠的手段和力量,就是鐵和血!

唯有堅定不移的意志和毫不猶豫的手段,方可解決幕南問題。

而讓郅都欣慰的是,在他到任前,樓煩軍和忠勇軍就已經主動出手,解決了這順德附近方圓三百里的部族。

至少有十五個部族的酋長的腦袋,現在都還掛在順德的城樓上。

其他部族,則全部選擇了服從。

他們的牧民、牧奴甚至包括他們本人,都不得不遵照來自順德命令,編戶齊民,建立起一個個定居點。

不過,這樣做的問題,也很顯著。

先,就是這數十個部族編戶齊民的工作,太過於繁瑣,以至於占用了樓煩軍和忠勇軍的大量人力。

此外,就是基層官員,嚴重缺失,目前大部分的部族定居點,其實只是換了一個馬甲,管事的和控制他們的,依然是過去的各部族貴族和酋長。

不過就是名稱變了一下。

這顯然不行!

郅都已經做好了准備,讓部分忠勇軍的老兵卸甲,轉入民政,去擔任各地的薔夫、縣尉、縣令,從而在這順德附近,建立大漢帝國在草原上的第一個郡。

連郡名,郅都都已經想好了——武威!

以武而威,借此告訴整個幕南——你們只能選擇臣服或者死亡!

此事,只等上報長安,讓天子批准,就可以實施了。

但另一個問題,郅都卻不得不慎重。

由於忠勇軍和樓煩軍在過去半個月內,在這順德附近搞了大動作。

如今,整個幕南,甚至河西、幕北都已經知曉了漢家的意圖。

許多情報都證實了,幕南各部族在加緊串聯和協調。

他們不會坐以待斃!

這是必然的!

郅都對此也早有准備。

畢竟,他此番奉命來到幕南,就是掘引弓之民的墳墓,挖斷他們存在的根基,打斷他們的傳統,滅絕他們的文化和習俗。

這樣做,必然迎來反彈,而且是強大的反彈!

當年,太公受封於齊,身處東夷部族的包圍之中。

太公斷然推行周禮,用諸夏法,東夷各族不也反撲過?

還有伯禽來到魯國,也同樣要用君子之劍,以御四方。

「公車千乘,朱英綠縢,二矛重弓。公徒三萬,貝胄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郅都輕聲念著這段詩經之中稱頌魯君先王們在魯國的所作所為的詩句,眼神之中鋒芒畢露!

「夷狄是膺,荊舒是懲!」重復的念著這句名詩,郅都抬起頭來,仰望著蒼穹,他仿佛看到魯國先君們端坐在殿堂之上的霸氣。

在千百年前,伯禽奉周公之命,就國於魯。

他的北方,有戎族、狄族。

他的南方,有著徐國、荊楚這樣的蠻夷和殷商的余孽。

伯禽沒有絲毫畏懼,更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毅然拿起了武器,乘上了戰車。

公車千乘,朱英綠縢,長矛如林,弓如雨,三萬大軍列陣,甲胄鮮明,周王的旗幟高高飄揚,諸夏的戰鼓聲聲作響。

無論是戎族還是狄族,誰跳就揍誰!

不管是徐國這樣的殷商余孽,還是楚國這樣躍躍欲試的野心家,說打就打!

夷狄是膺,荊舒是懲!

於是,他打出一片天,打出一塊諸夏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