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長安夜晚,幽幽冷冷的月光灑在宮闕之中,影影綽綽,有些陰森。
但明亮的長信宮燈,卻將整個永壽殿,照耀的恍如白晝。
沿著深邃的走廊向前,一排排衛兵持戟而立。
「大王……請吧……」劇孟帶著淮南王劉榮走到台階前,恭身作揖:「陛下和太皇太後、皇太後,已經在里面等候了……」
「哼!」劉榮依舊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劉德難道還敢殺寡人不成?」劉榮自詡底氣十足,只要他那個胞弟,還想維持他的形象,他就不得不忍受自己。
只要一想到,那個自詡為聖王,號稱為神皇的所謂天子,在他的面前,也要吃癟,也要難受,劉榮心里面就爽的飛起。
反正,對他來說,他也無欲無求了。
當年,他本來都已經低頭了,低眉順目的投降了。
但是,劉德卻連趙國都不肯給他,還要羞辱他。
那好!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你能奈我何?
事實證明,劉德和朝臣們,確實對他無可奈何。
這個世界,甚至沒有能審判他的法律和殺死他的武器!
帶著這樣的信念,劉榮一揮袖子,大步踏上了台階,當然了,他也不是很傻,在這瞬間,他就已經自動的調節了面部表情,更做出一副垂頭喪氣,可憐兮兮的模樣。
劉榮還是清楚,什么時候該裝逼,什么該跪下來。
他還沒傻到當著朝野大臣和宗室長者的面暴露本性,更沒有傻到直接去挑釁皇帝和皇太後。
做做樣子嘛……誰不會!
但……
「若寡人撐過這一遭……哼……」劉榮在心里惡狠狠的想著:「劉閼、劉非、劉彭祖、劉勝、劉端……你們等著,你們一個也休想好過!」
「至於劉德……」劉榮想起自己的這個弟弟的模樣,就忍不住的攢勁了拳頭。
這些年來,他為了詛咒自己的這個弟弟,可以說什么招都試過了。
什么吳越的巫祝,北方的薩滿,以及通行天下的扎小人,能試過的都試了一遍。
但……
一點效果也沒有。
相反,他的威權越來越強,他的功業越來越宏偉。
甚至,連子嗣也是越來越多。
劉榮有時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個弟弟是否免疫了詛咒?
但他隨即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一定是我過去請的巫婆和方士不夠厲害,扎的小人兒不夠多,不夠久的緣故……」劉榮在心里面惡狠狠的想著:「等寡人回國,必定扎上一百個小人!寡人就不信,劉德這個豎子還能撐過一百個小人扎心的詛咒?」
等到走完台階的時候,劉榮就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似得。
先前的囂張和跋扈,消失不見,只有一個滿臉惶恐,戰戰兢兢,瑟瑟抖,不知所謂的年輕人。
他哆哆嗦嗦的走進大門,然後一個撲通跪在地上,用著哭腔拜道:「臣,淮南王榮昧死再拜皇帝陛下!恭問陛下聖安!」
然後又對著竇太後和薄太後磕頭說道:「孫臣榮頓百拜,恭問太皇太後、皇太後安!」
劉徹看著自己的這個哥哥,臉上露出了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站起身來,搶在所有人之前,說道:「皇兄怎如此模樣?」
「來人,給淮南王賜座!」
「果然……與寡人所料一般無二,這劉德,在外人和大臣面前,只會不惜一切維護自己的形象……」劉榮聽到這個話,心里面真是得意不已,甚至有些驕傲。
劉德你牛逼?怎么樣還不是得被寡人耍得團團轉?還不是得給寡人擦屁股?
「且慢!」劉榮還沒有高興太久,就聽得竇太後輕聲說道:「淮南王先跪著……」
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讓所有人聽得仔細。
劉榮自然是畏懼老祖母的,事實上,現在,唯一能讓他有所畏懼的,也就是這個老祖母了。
所以,他只能是老老實實的跪著。
劉徹卻是依然本色演出著,他笑著扶著竇太後,勸道:「皇祖母息怒,皇兄終究是先帝長子,您的長孫,讓他坐下來說話吧……」
劉徹不提劉榮的身份還好,一提,竇太後就怒了,她板著臉,堅決不同意:「皇帝你就不要護著這個逆子了!」
要不是考慮到,現在有朝臣在場,竇太後恨不得一杖打死劉榮。
連往日里,一貫習慣在皇帝和婆婆之間充當安撫角色的薄太後,現在也是一言不。
對薄太後來說,劉榮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傷她的心了。
褻瀆先帝神廟,侵占宗廟土地。
這等於是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的厲害!
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
劉閼帶著兄弟們,走了進來,然後逐一跪下來拜道:「臣江都王閼……」
「蒙王非……」
「淮陽王余……」
「魯王端……」
「趙王彭祖……」
「恭問陛下、太皇太後、皇太後安……」
「都起來吧……」薄太後起身說道:「來人啊,給諸位大王賜座……」
毫無疑問,這個過去從未使用過權力的太後,生平第一次開始動用自己的特權了。
她針對的人,也毋庸置疑劉榮。
「都起來吧……」劉徹跟著說道,但心里面卻樂開了花。
連薄太後都記恨上了劉榮,劉榮的末日,已經指日可待了。
但,還不能太性急。
因為劉徹知道,對付劉榮,必須要做好萬無一失,一擊斃命。
不然就不可能成功!
因為,假如不能將劉榮作成一個狼子野心、天良喪盡、無惡不作、惡貫滿盈而且毫無悔改之心的昏王暴君。
那么,就一定會有無數人來救他的。
僅僅憑某一個罪名或者某幾個罪名,根本無法置他於死地。
最多不過將劉榮關幾年禁閉或者軟禁起來,過幾年還是得封他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