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無所謂,等成奶奶入座後,他抽了把椅子要坐下,卻被陳奶奶制止。
她拍拍身邊的空位,說:「坐奶奶身邊來。」
陳群走過去,坐下。
陳奶奶:「今年怎么又不打算回家?」
陳群還是那套托辭:「工作室忙,抽不開身。」
奶奶笑著搖搖頭,「你啊,就知道騙我這個老人家。」
陳群沉默了會兒,沒說話。
陳奶奶:「吃飯吧。」
飯桌上一如既往地沉默,碗筷碰撞的聲音都輕之又輕。
陳群低頭吃飯,安安靜靜地宛如空氣。
陳奶奶卻突然說:「你還記得你楊叔叔嗎,他有個女兒,你爸打算讓陳旭和你都見見。那女孩兒背景很硬,前陣子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只是帶了個孩子,聽說是撿來的,小孩腦子不太聰明,像是有點傻……養個孩子倒也沒什么,你爸看中的本來就是楊叔叔和老書記而已。」
陳群猛地抬起頭,剛想說什么,陳奶奶已經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悠然道:「我已經替你拒絕了,這種事情讓陳旭那敗家子去做就好。」
她放下碗,轉頭望著陳群,輕聲道:「陳家什么都給不了你,總不能連自由都不給你。」
陳群愣愣的,欲言又止。
「好了,叫你回來就是和你說這些。」陳奶奶起身,頂燈照著她花白的頭發,她挪著步子,在陳群肩上輕輕一拍。
「明年過年,回來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吧。」
陳家因陳奶奶的關系,過分喜好安靜,大約晚上八點左右,連陳旭都乖乖進了房間,不咋咋呼呼胡鬧了。
陳群上了二樓,掏出手機,一打開,滿滿當當的消息,果然是陳酒。
她發來個視頻,撤回,又發,再撤回,再發。
最後定格在一段大概一分半鍾的視頻上。
陳群眼中笑意泛濫,點開了視頻。
陳酒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抱著一把尤克里里,正在自彈自唱容祖兒的《小小》。
「我的心里從此住了一個人,曾經模樣小小的我們。」
「當初學人說愛念劇本,缺牙的你發音卻不准。」
……
最後一句,是她捧著笑臉,對著視頻念出來的。
她說:「陳群,我在等那個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視頻到這兒就結束了。
陳群把視頻保存,點開,再看一遍。
抱著尤克里里的女人再次出現在屏幕里,《小小》的節奏緩緩響起。
陳群拿著手機,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們還沒逃出黃金街,少女李葉子時常會哼著童謠給他聽。
他那時單純以為她是他的姐姐,崇拜著她,也喜歡著她,問她歌叫什么名字,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他樂意聽她唱那些沒有名字的歌謠,也最樂意看她清秀的側臉。
那時候她總和他說,李葉子和李歡,永遠不分開。
那時候他們還是少年,說的話信誓旦旦,好像用力點就真的是永遠。
陳群手機又震動了。
他沒點開,一個人站在卧室里,站了一會兒,然後憑著記憶打開了衣櫃,在最底下那層翻找半天才找到想要的東西。
衣服底下壓著一幅畫,因為時間過去太久,邊緣起了毛邊,但保存得依然和很完好。
他小心地把畫展開,上頭的少女面容秀美,站在金色麥浪里,回頭向他甜甜地笑。
落款時間是六年前,他剛開始學畫畫的時候。
這是他記憶里最後的李葉子,也是最初的陳酒。
陳群笑了笑,拿起手機打算拍張照片給陳酒看,打開才想起自己還有信息未讀。
他撫摸著素描畫上的少女,點了那條語音。
夜風吹起畫的一角,女人的聲音從手機那段傳來——
「陳酒和陳群,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