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誰把誰當真 水千丞 3286 字 2020-05-31

此後的幾天,黎朔都沒出門,溫小輝每天都會來一兩個小時,看著他把飯吃下去,才會放心地離開,平時咋咋呼呼的人,此時卻格外地細心。

除了和母親通電話時要強裝出雲淡風輕,黎朔大部分時間都有些頹廢。他是個很好面子的人,幸好只有溫小輝看到了他現在的樣子。

這些天始終有種雲里霧里的不真實感,時而覺得那天聽到的一切都是做夢,時而又覺得和趙錦辛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場夢,因為現實不該如此戲劇化,也不該這樣難看。無論如何,他難以接受自己會這么沉淪,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灑脫地揮別失敗的過去,感情上卻做不到,這種眼看著自己失控卻又無可奈何、無力挽救的絕望才是最令他痛苦的。

這一回,給自己講大道理都不管用了。

星期一早上,黎朔接到助理的電話,問他怎么還沒到公司。

當時黎朔還沒睡醒,聽到這個問題頓時有些發懵。

助理頓了頓:「黎總,你不會還在睡覺吧?」

黎朔突然想起來,今天他要去恩南研究季度報表,早在他還羊城的時候,助理就提醒過他,可他現在腦子空得很,什么都不記得了。

黎朔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他隨便編了個拙劣的借口,他倒希望是自己喝多了,酒醒了,人也就醒了,不像現在這般,滴酒未沾,人醉的起不來。

「哇。」助理感慨道,「黎總,我跟了你四年,你可從來沒耽誤過工作,不會是失戀了吧?」

助理不過是一句隨口的調侃,黎朔的心卻綳緊了,就像被人當眾扯下了遮羞布一般,渾身都戰栗了起來。

見黎朔不說話,助理意識到自己失言,忙道:「黎總,我開玩笑的,您身體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我們研究完了給您匯報。」

黎朔知道自己嚇著小助理了,他性格隨和,跟下屬的相處都像朋友,今天的反常——無論是忘了重要的公事,還是開不起玩笑,都確實足夠身邊的人驚訝。他用手背擋住了眼睛,疲倦地說:「嗯,發一份總結到我郵箱,有什么問題隨時打電話。」

「是。」

掛了電話,黎朔緩緩放下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打開了窗簾。

隨著窗簾往兩邊退開,刺目的陽光散進了卧室,被那片金黃浸染的范圍越來越大,直至灑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堪強光地眯起了眼睛,卻又感覺到一陣久違的溫暖。

如果陽光真的能殺菌,最好能把他這一身頹喪給殺干凈。他就那樣躺在一片陽光里,抱著一股可笑的虔誠。

直到陽光烤得大腦有些發暈了,他才從床上爬了起來,晃悠著走進了卧室。

鏡子里映出一張胡子拉碴的臉,上眼皮浮腫,下眼瞼一片青紫,短短幾天,就瘦的能依稀看見顴骨,跟平日里春風得意的黎朔判若兩人。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越看越是憤怒。

你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這幅德行……

他用力脫掉了身上的睡衣,光著身子走進了淋浴間,毫不猶豫地打開了水龍頭,如今已是初秋時節,水溫很涼,他被刺激得抖了抖,皮膚瞬間冒出了成片的雞皮疙瘩,可同時又很痛快。

洗完澡,他對著鏡子刮胡子,卻不知是精神難以集中,還是眼睛干澀腫脹,一刀劃破了皮膚,血瞬間就沿著下巴流了下來,他抽出紙巾捂住破口,紙巾也很快就被血浸透了。

他氣急敗壞地扔了剃須刀,雙手無力地支撐著盥洗台,久久無法抬起頭來。

耳邊莫名地再次響起趙錦辛那句輕佻地「還沒玩兒夠」。

還沒玩兒夠。

還沒玩兒夠。

當時趙錦辛是什么表情?嘲弄的?得意的?邵群又是什么表情?鄙夷的?輕賤的?他只知道當時站在門外的自己,臉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他的修為還不夠,他的心胸還不夠遼闊,以至於他到現在,還無法釋懷。

他緊緊抓住大理石台,因為用力過猛,指骨都泛起青白。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

黎朔一激靈,抬起了頭,他以為是溫小輝來了,連忙蹭掉下巴上的血,套上浴袍去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僵住了。

出現在視線里的並不是每天大包小包提上一堆,帶著爽朗漂亮笑容的溫小輝,而是面無表情的趙錦辛。

黎朔感到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而後細小的血管一根一根地在身體里崩斷、炸裂,身體不停地傳來陣陣激痛。他下意識地垂下頭,不想讓趙錦辛看到他的狼狽,他的手在背後握成了拳,沉聲道:「來拿東西嗎?正好把我家鑰匙給我。」

趙錦辛卻朝他伸出手:「你的下巴……」

黎朔眼神一變,猛地打開了他的。

「啪」地一聲響,就像不知道甩在誰臉上的耳光,接觸過的地方,骨頭碰撞、皮膚摩擦,辣辣的疼,倆人都僵住了。

黎朔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但他難以克制體內的抗拒,冷冷地說:「刮胡子而已,鑰匙給我吧。」

趙錦辛垂下了眼簾,跨前一步,想進來。

黎朔並沒有讓開,他擋在門口:「你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他彎下身,從門邊提起一個袋子,扔到趙錦辛腳邊,如果趙錦辛不來,他是打算扔掉的,他伸出手,重復了一遍,「鑰匙」。

「我是來給你送資料的,今天開會你沒來,我擔心你……」趙錦辛晃了晃手里的資料。

「我只是睡過頭了。」黎朔拿過資料,加重語氣道:「鑰匙。」

趙錦辛凝視著黎朔的眼睛,柔聲道:「我沒帶。」

「那就扔了吧。」黎朔就要關門。

趙錦辛一把撐住了門,抬起頭,直視著黎朔,鄭重道:「黎朔,對不起。」

黎朔心臟猛顫,一股怒意直沖腦門兒,他硬生生忍住了:「我不接受,滾吧。」說著就要再次關門。可那只頂著門的手不知道有多大力氣,黎朔用力推也沒推上,他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趙錦辛抿了抿唇,深深地看著的眼睛,小聲說著:「我不想這樣的。」

「你當然不想這樣,畢竟你還沒玩兒夠。」也許是習慣了,反復的剖開傷口,也沒什么大不了。

「不是。」趙錦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沒打算傷害你。」

這話多么可笑,可惜黎朔笑不出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沒玩兒夠的時候,跟我告白,說要認真交往,等你玩兒夠了,找一個『體面的理由』分手,一切都按你的心思來,這就是你的計劃吧?」黎朔顫抖著咬住了後槽牙,「我為什么活該被你這樣戲弄?就因為我喜歡你嗎?」那「喜歡」二字,幾乎是被黎朔狠狠地嚼碎了咽下去,再和著血吐出來的。

「喜歡」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詞語之一,可現在竟然變得面目可憎。

「喜歡」何辜呢,要被這樣糟蹋。

趙錦辛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不配說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對現在的黎朔來說,簡直像是詛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你還年輕,今天喜歡我,明天也許會喜歡別人,所以你想要ship。」他冷冷一笑,「但、我、不、想,你聽清楚了嗎?我不想。你做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惡心,跟你的表哥如出一轍,你們不愧是一家人。」

趙錦辛的眉頭擰了起來,他哀怨地看著黎朔:「黎叔叔,對不起……」

「放手。」黎朔面無表情地說。

「……謝謝你給我過生日。」

「放手!」黎朔用力將他推了一個踉蹌,並趁機砰地摔上了房門。

一門之隔,黎朔仿佛還能感覺到屬於趙錦辛的氣息,他大口喘著氣,才能遏制住幾乎泛濫的悲憤,他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手握成拳,狠狠地捶了幾下頭骨。

緩了好半天,黎朔才從地上站起來,回到了浴室,胡子還沒刮干凈,東一塊西一塊的,傷口又滲了點血,眼睛通紅,整個人看上去又邋遢又頹廢,像個喪家犬。

對,這場博弈里,他輸得灰頭土臉,輸得一塌糊塗。

黎朔對著鏡子里狼狽不堪的自己,發出了一聲憤怒地、長長地低吼,那一聲吼得他胸腔顫抖,那一聲吼回盪在他腦海中,有振聾發聵之效,仿佛粗暴地叫醒了他不知何所畏縮在暗處的自我。

鏡子里的這個廢物不是他黎朔!誰也別想改變他黎朔!

他抓起剃須刀,仔細地掛掉了雜亂的胡茬,洗掉干涸的血跡,吹干蓬亂的頭發,然後回到卧室,挑了一身衣服穿上,拿上鑰匙和錢包就出門了。

他需要去曬曬太陽、接觸人群,把周身縈繞著的這些陰暗的晦氣、戾氣,都掃盪干凈。

說到底,不過是失戀。

不過是失戀。

黎朔給溫小輝打了個電話,約他吃飯,溫小輝聽說他出門了,喜出望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餐廳。

溫小輝見到他就一臉驚喜:「黎大哥,你宅了這么多天,可算出來了!」

黎朔淡淡一笑:「雖然你送來的東西很好吃,但我不想再吃外賣了。」

「哈哈哈,要不我給你做啊。」

「你放過我吧。」

溫小輝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笑盈盈的。

黎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刮胡子的時候刮到了,沒事的,臉色也不太好,對吧?」

「但還是很帥啊。」溫小輝朝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你好起來了,我就放心了。」

黎朔笑笑:「我會好的。」

溫小輝不改本色,吃飯的時候一直不停地調節氣氛,倆人有說有笑。

吃完飯,黎朔提出去逛街。

「走走走,你要買什么啊?我可是接近專業級別的買手,保證把你打扮得閃瞎人眼。」

「隨便看看,主要是給你買。」

「給我買?」溫小輝指著自己,「給我買干嘛?」

「想花錢。」黎朔揉揉他的頭發,「想給你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