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是不疑惑的。
祖父一步一個腳印爬到六部尚書之位,官居二品,是一只腳踏入內閣的人。
就因為兒子養的外室是細作就抄家問斬?
那些不解最終只能歸因於伴君如伴虎,大概是皇帝早就有處置祖父的心思,正好借著這個理由開刀。
而現在,那些疑惑就有了答案:三叔的生母是齊人,養的外室是細作,那在皇帝看來整個尚書府都與齊人有勾結,尚書府落得那般下場就不奇怪了。
那么陸玄呢?
馮橙一下子想到了他。
那個時候,他查到的恐怕不只是以花娘身份為掩護的齊人細作,還有三叔生母的身份。
只是不知為何,三叔生母身份這段訊息沒有傳開。
另一個疑惑隨之而來:這一次,祖父沒有站到吳王那一方,陸玄沒有去抓尚書府把柄,那查出阿黛是齊人細作的人又是誰?
馮橙心念百轉之時,馮錦西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
「父親,您是開玩笑的對不對?是嚇唬兒子,讓兒子以後再不敢到處混對不對?」少年趴在地上仰著頭,伸手抓住馮尚書衣擺,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魏和北齊,從來都是勢同水火的存在,短暫的安寧要么是齊人搶夠了忙著內斗,要么是大魏的反擊令齊人吃痛,暫時安分下來。
魏人尚文,齊人尚武,北齊一直是侵略的那一方。
朝廷礙於北齊軍力不敢妄動,民間百姓對齊人的仇恨日積月累,早已寒冰難融。
馮錦西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冷到骨子里。
他被巨大的惶恐淹沒了,抓著父親的衣擺驚慌失措,淚流滿面。
馮尚書緩緩俯下身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兒子,開口打破他最後一絲希翼:「這個秘密,我本打算爛在肚子里,卻沒想到齊人會利用這個生事。有心算無心如何躲得過?現在你知道了,以後好自為之吧。」
馮尚書轉身欲走,被馮錦西死死拽住衣擺。
少年蒼白著臉,聲音顫抖:「那您,您——」
他太怕知道答案了,可又沒辦法不問。
馮尚書低頭看著瀕臨崩潰的兒子,輕嘆口氣:「我是你爹。」
他說完,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乘風把馮尚書送到院門外,回來後探頭看到馮錦西狼狽趴在地上,大吃一驚:「公子——」
「出去!」
乘風猶豫著沒有動:「公子,小的先扶您到床上吧。」
「我要你出去!」
乘風只好默默退下。
馮橙聽到了秘密本想離去,祖父的轉身離開與三叔的失魂落魄讓她改了主意。
馮錦西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很久,久到馮橙忍不住要走出來時,終於動了。
他忍著疼痛緩緩爬起來,一步步挪到櫃子前,拉開抽屜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對准脖子抹去。
手腕一麻,匕首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馮橙沖到馮錦西面前,心有余悸:「三叔,你干什么!」
「是橙兒啊。」馮錦西望著馮橙笑了笑,「你祖父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馮橙慢慢點了點頭。
馮錦西自嘲彎唇:「那你不該攔我。」
「三叔怎可如此懦弱?」馮橙攥緊拳頭,恨不得把馮錦西捶一頓。
馮錦西盯著靜靜躺在地上的匕首,平靜道:「不是懦弱,我活著,早晚會連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