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傀儡姬風姿便是連真人也不及萬一!老丈神乎其技,艷煞小子!」
面對少年的贊嘆,老翁只是無奈一笑,將手上的絲線卸下,幽幽的望了望破廟頂上露出的一方夜空。
「老夫童稚之時,著迷於傀儡戲。每聽見街口賣藝人盤鈴音,就收不住腳,跟隨著賣藝人奔著那廟會而去,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用我娘親的話說,活像是給三尺紅綿台毯上的牽線木偶給勾了魂兒去。
等長大了一些,便更加痴迷此道,干脆跟著一個賣藝人學起了這手藝。
到現在,怕是有三十幾年了罷?」
聽到老翁的自述,過路人疑道:「我觀老丈談吐也是讀過書的人,家里面許您入這賤行?」
「自然是不許的。」
老翁苦笑著搖了搖頭。
「為了讓我回心轉意,我父親和娘親苦口婆心的勸過,氣急敗壞的罵過,也暴跳如雷的打過。
可是沒辦法,人要是真正喜歡上什么,別人越是阻攔他就越是決心痴迷。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最後他們沒辦法,一怒之下就把我趕了出來。呵…...」
一陣寒風再次鑽進了破廟,老翁將那件單薄的長衫緊了緊,遮住了自己裸露出來的半截胸膛。
過路人撥弄了一下暗了下去的篝火,待火光重新升起後,笑著看了看老翁,道:「他們可能是想您吃些苦頭,受些惡罪,怕了怯了就安心回去讀書吧。」
「或許吧。」
老翁搖了搖頭。
「只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把我趕出家門沒人嘮叨實在是一樁快事。從那之後,我便帶著這傀儡,跟著那教我手藝的師傅一起浪盪天涯了。」
「就在也沒回去過?」
「回過的。」
「那......」
「這些年我回來過三次;第一次,那年我還像你這般年紀,游歷州省之後思念家中母親,便偷偷的跑了回來。哪知剛入家門,便給我父親給打了出來。」
「這世上怎么有如此不通人情的父親?」
「不是他的錯,我那時太過自私。不知道在我出走之後,我母親整日以淚洗面,不多久便思念成疾。卧床兩年之後,便撒手人寰而去了。」
「這......老丈節哀。」
「被父親趕出來之後,我念著他孤老一人,並未敢像此前那般遠走。就在家附近的縣城走走停停。就這么,過了十余年時間。家所在的州府有人造反作亂,我擔心家中老父,便日夜兼程的趕了回去。可是等我到了家中,才發現我那可憐的父親,早已被亂兵殘害。」
「那......然後呢?」
看著年輕人那滿是憐憫的目光,老翁慘然一笑。
「自父親亡故之後,我變成了這世間無牽無掛的浮萍。沒了牽掛,哪里對我而言就都是一樣的了。我便和這傀儡姬一道,走遍了這大河南北。江山東西。走到哪里,便唱到哪里。走累了,便尋個破廟殘庄歇息幾日,看膩了那處風景,便繼續向前。就這么走啊走,從秋風卷葉走到冰雪消融。唱啊唱,從華發唱到了白首。」
「......」
想象著這么多年茫茫山河見那一道孤獨的身影,年輕人不禁有些悵然。
「老丈,您方才說您回過三次家?第三次是什么時候?」
「便是這一次。」
面對年輕人的問題,老翁閉上了眼睛。
「這人啊,看過太多的風景,就會不自禁的想起最遙遠的那個。上了歲數,便會感懷從前。我老了,穿梭山水的時候,已經不像年輕時那般新奇。對那些沒見過的風景人情,也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貪戀。走過這一生,臨到了,卻思念起幼時門前的盤鈴,夜里總是能夢到母親喚我回家時的呼喊,還有街坊看我挨罵時發出的哄笑。所以,我就回來了。」
「可見到了故人?」
「未曾見到。」
「老宅可還安在?」
「不在。」
「什么都沒有了?」
「我聽聞二十幾年前上游大水,河水奔涌之下淹了附近幾十個村庄。一路走來一路打聽,我才找到了這座龍王廟。」
將破廟中慘敗的一切看了一遍,老人慘慘一笑。
台下,隨著老翁平靜的敘述,一群死宅的額頭上顯出了道道黑線。
「我覺得這個老頭子在夾帶私貨!」
「他喵的,我覺得這老家伙是在變著法的諷刺我們膠佬不務正業!」
「放屁!老子09年花四千塊大洋買的綾波麗絕版手辦現在已經升值到了兩萬二,玩兒手辦怎么可能是敗家,怎么可能是不務正業?」
「那升值了,你會賣嗎?」
「放屁!老子怎么可能會賣自己的老婆?」
「所以,升值有什么意義......」
被身邊的同伴扎了一下心,肥宅漲紅了胖臉。
「閉嘴!膠佬的信念,怎么能用骯臟的金錢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