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風月場所杏花到此一游(1 / 2)

蕭景姒笑了笑,拾起了宮燈,走進稀疏的漫天飛雪里。

雪愈下愈大,不大一會兒,遍布雪花,銀裝素裹,蕭景姒打燈而過,落下兩排淺淺的腳印。

前端,有女子迎面而來,撐著青色的油紙傘,遮住了半張臉,瞧不見容顏,著了一身淺黃色的襦裙,身影窈窕纖細。

「姑娘。」

那女子喚住蕭景姒,她抬眸望去,這才瞧清傘下女子的模樣,溫婉雅致,模樣清麗,可不正是鳳觀瀾嘴里那與楚彧『私相授受』的凌織。

凌織走近幾步,有理有度,微微鞠身行禮,道:「大雪將至,若是姑娘不嫌棄,這傘便贈予姑娘。」

蕭景姒沉默著看她,並未接過凌織的傘。

她笑笑,解釋道:「我並無惡意,前面華陽宮便是我的住處,想來姑娘比我更需這遮雪的紙傘。」

這涼都有三絕,國舅府蘇暮詞醫絕,右相府沈銀桑藝絕,其三,便是這華燁大將軍凌沖之女凌織,才絕。

確實是個驚才絕艷的女子。

蕭景姒接過傘:「如此便多謝凌織郡主。」

凌織微微訝異:「你識得我?」眼中帶了幾分審視,卻並不失禮,「敢問姑娘是?」

「星月殿,景姒。」

凌織聞言,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原來是國師大人,是凌織冒犯了。」

蕭景姒回以淺笑:「無礙。」微微頷首回禮,隨後轉身離開,遠去幾步,又回頭,喚住凌織「郡主。」

「國師大人請說。」

蕭景姒沉默了頃刻,沉沉語調飄散在風里:「雪夜風寒甚重,不宜遠行。」

凌織不解:「國師大人是何意?」

蕭景姒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上一世,亦是大涼二十九年初冬,太後抱病,高熱不退,凌織郡主赴國舅府為太後求醫,路經小巷,卻被伶人販子擄去了妓坊,雖並未受辱,卻是名節受損,自此,凌織郡主當眾綰發不嫁。

如繪殿是宮中專門給權貴王孫們設的住處,今兒個,這偌大的寢殿,空盪盪的,只因常山世子今兒個在此處落腳,旁的主子奴才,哪個敢來打擾。

菁華遠遠便見女子撐著青色紙傘走來,這傘方才也見了,傘下的人,一身張揚的紅色,甚是惹眼。

菁華趕緊上前:「天寒地凍,這雪下得大,世子暫留如繪殿休憩。」

世子從昨夜開始便沒有回王府了,打著他家阿嬈在獵場受了驚嚇要人陪著的幌子,白天在宮里補眠,晚上在星月殿里暖榻。

「方才可是凌織郡主來過此處了?」似不經意般,蕭景姒問道。

菁華一聽,立馬戰戰兢兢了,盡量不顯得很刻意,可是,卻回得非常刻意:「世子爺在睡覺,凌織郡主見都沒有見到人。」菁華還說,「我這便去喚醒世子。」

這立場,夠明確吧,菁華就怕說錯了什么,若是惹得世子爺和國師大人生了嫌隙,他就是有九身兔子毛,也不夠世子爺拔。

菁華正欲去喚人,蕭景姒搖頭:「罷了。」她將手里的玉石遞給菁華,「將這玉石給他,是上好的御寒之物,勞煩菁華將軍囑托你家世子隨身戴著。」

菁華雙手接過玉石:「菁華知曉。」

蕭景姒打傘離去。

菁華掂了掂手里的玉石,小心地收起來,剛折返回殿中,便瞧見世子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楚彧朝著外頭張望:「是不是阿嬈來過了?我聽見了她的聲音。」

菁華如實道:「國師大人方走。」

沒有看見阿嬈的影子,楚彧脾氣很大:「你怎么不喚醒我?」冷著臉瞪菁華,一副恨不得拔他兔毛的樣子,「誰准你自作主張了!」

「……」菁華很無語,遞出塊玉石,「是國師大人吩咐莫要叨擾了世子爺,國師大人還囑我轉達世子,這暖玉御寒,請世子爺隨身時佩戴。」

楚彧立馬高興了,接過玉石瞧了好一會兒,然後寶貝地藏起來,轉身去更衣。

菁華憂慮:「世子現下要出去?雪下正大,世子不妨等雪停了再出宮回府。」

「誰說我要出宮。」楚彧理所當然,「我要去星月殿。」

菁華很為難:「世子爺,您已經好些天沒有回王府了,王爺吩咐了,今日務必要帶您回府。」

楚彧絲毫不為所動:「我有要事要辦。」

能有什么要事,世子爺的要事,哪一件不是圍著國師大人轉。菁華耐著性子:「爺有什么要事?」

楚彧摸了摸貼身放在懷里的玉石,精致的眉眼添了幾分艷麗的顏色:「阿嬈送了我定情信物,我自然要禮尚往來。」說起來,有點興奮,還有點羞澀。

定情信物?

菁華:「……」國師大人什么時候說是定情信物了?菁華便不腹誹了,佯作淡定,「殿下要送什么,屬下去辦就是。」

楚彧不假思索:「阿嬈喜歡杏花,搖華宮里有株常年花開不敗的杏花樹,我要去挖來送給阿嬈。」

搖華宮這株常年花開不敗的杏花樹,是年前帝君專門差人從天山上挖來的,如此聽來,世子爺怕是覬覦了很久,只是,搖華宮里那位,是帝君的寵妃,聽說脾氣秉性甚是跋扈,惹不得。

菁華委婉地道:「世子爺,君子不奪人所好。」直接搶確實是有些粗暴不講理了。

楚彧美眸暼了菁華一眼:「別用人的那一套說辭來啰嗦,本王是妖。」

是妖就能為所欲為了?是妖就能強取豪奪了?是妖就能因為女人翻臉不認人了?

是,妖王大人!

菁華領命:「世子在此歇著便是,菁華這就去挖樹。」

楚彧賞了兩個字:「快點。」催促完,又拿出他的『定情信物』反復地翻來覆去,摸了又摸,寶貝得不得了。

再說搖華宮,這時辰,還有客來訪。管事的嬤嬤在前頭領路,鳳觀瀾在後面念叨個不停。

「母後到底怎么想的?本公主堂堂東宮帝女,怎能向搖華宮里那小妖精示好!」

搖華宮那位,是生得妖艷貌美,打從她入宮,鳳觀瀾便一口一個小妖精,甚是不待見,此番被逼前來修好,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

貼身侍女金陵苦口婆心地游說:「公主莫氣,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殿下失勢,國舅府又被削了權,皇後娘娘惹了聖上不悅,公主便忍著點,芊妃娘娘正當寵,若能交好,自然沒壞處。」

鳳觀瀾聽完,很不淑女翻了個大白眼,十分嗤之以鼻:「不過是個小妖精,會點狐媚子手段,能耐了她!」

瞧這話說的,雖然都對,但口無遮攔的,這還在人家的地盤呢,多少得收斂著些,金陵趕緊拉住自己主子:「我的小祖宗,您小聲點,若叫人聽了去,傳到了皇上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罰公主。」

「哼!」鳳觀瀾不屑一顧,頭一扭,正好瞧見側院中一只出牆來的杏花枝丫,搖搖晃晃的,鳳觀瀾定睛一看,「那什么聲音?」

身邊的小丫頭膽小:「哪有什么聲音,公主你別嚇我。」

鳳觀瀾停步頓足,捋了捋袖子:「讓本公主去瞧瞧,是何方小賊。」說著,一把掀起繁雜的裙擺。

金陵哪里拉的住,只得尋了個借口將領路的嬤嬤支開,卻見自家公主已經飛身上了杏花樹,落在那枝丫上,晃盪了幾下,還沒站穩,突然——

菁華猛地一用功,把杏花樹連根拔起。

只聽見一聲驚叫:「啊——」

然後,高枝上,一個不知名的黑色物體直直墜下來,菁華下意識便伸手去接,又一手扛著剛拔起來的樹,重重砸來的不明物讓他重心不穩,踉蹌了好幾步,這才借著遠處燈火瞧那龐然大物,竟是——一個人。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伸手不見五指,都瞧不清彼此模樣,好一番你來我往的對峙。

鳳觀瀾一把勒住菁華的脖子,扯開嗓門大喊:「有人偷樹了!」

菁華愣住。

她乘勝追擊,繼續吆喝:「來人,抓偷樹賊,抓偷樹賊!」

偷樹賊?菁華不予苟同,十分想捂住她的嘴,可是他一只手里是硬邦邦的樹,另一只手里是軟綿綿的她,他沒有空余的手去堵她這張叫人煩躁的小嘴,思忖了許久,對准那張張合合的嘴,一口咬下去,然後立竿見影,世界都安靜了。

鳳觀瀾傻了,徹底傻了,張著嘴,唇上癢癢的,滾燙滾燙的,摩擦著,男人的嗓音從唇角溢出。「別叫。」

兩個字,真特么不慌不忙,不驕不躁。

鳳觀瀾張嘴,用力咬回去一口,對方吃痛,一個松懈便讓鳳觀瀾掙脫了桎梏,一巴掌扇過去:「淫賊!」然後大喊,「來人啊,抓淫賊!」

淫賊?菁華活了幾十年也沒被這么罵過,更沒挨過巴掌,在北贏他好歹是修了幾十年的大妖,哪個敢對他這般造次,走過去,一個手刀直接將人敲暈了,然後只見他一手扛人,一手扛樹,縱身一躍,飛檐走壁,杏花落下一路花瓣,還有女子淡色的裙擺,交纏著雪花,紛紛揚揚,那場面,相當之壯觀。

夜半,宮中御林軍出動,緝拿刺客,據公主的婢女說,是個偷了樹擄了人膽大包天的偷樹淫賊。

偷樹淫賊兔子君,一手扛著樹,一手扛著人,站在星月殿外,外面初雪漫漫,菁華吃足了冷風,不敢吭聲。殿中,他家世子爺也是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乖乖坐著,一動不動。

蕭景姒揉揉眉頭,十分頭疼。

楚彧端坐著,低頭認錯:「阿嬈,是我不對,我錯了。」

蕭景姒失笑:「你錯哪了?」

楚彧供認不諱:「我不該讓菁華去偷樹。」他滿滿的嫌惡與不滿,睃了被罰站在殿外的菁華,「他太蠢,不如我親自去。」

這悟性!

蕭景姒頭更疼了:「先把樹還回去。」

楚彧當機立斷:「不行。」又放軟了語氣,似騙似哄,「阿嬈,你不是喜歡杏花嗎?這株杏花樹花開不敗,種在你院子里,你何時都可以吃到最新鮮的杏花糕。」

蕭景姒也不惱他,耐著好脾氣對楚彧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強取豪奪,而且宮中人多眼雜,不能這般明目張膽。」

楚彧反問:「為什么不能?」

蕭景姒皺眉,無語凝噎。

見她不說話,楚彧便什么底氣都沒了,束手投降:「是我錯了,你別惱。」冷冷暼了菁華一眼,「你把樹送回去,不要讓人懷疑到星月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