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我剖了你的肚子,挖了你的心,得不償失的不是我,是你,死無全屍的也是你。」
話音一頓,蕭景姒手里的刀刃已落在了成壁心口。
她失口大喊:「住手!」
蕭景姒不經意地抬抬眸子,懶懶看她,把玩著手里的短刀。
成壁瑟縮顫栗了一下,眼底難掩驚恐:「我、我來取,綠焰蛇蠱食了我五年的心頭血,只有我可以完好無損地取出來。」
手里的短刀一轉鋒刃,蕭景姒問:「有什么條件?」
果然是聰明人,三言兩語便窺透了他人想法。
成壁也不迂回:「留我一命。」
她想也不想,毫不猶豫:「好。」
她素來說一不二,是個極重諾之人。成壁只是遲疑了稍許,便俯首吐出了蛇信子,細長細長的殷紅色,一分兩葉,尖細而鋒利的倒刺刺入了心口。
綠色光暈團團染開,那鮮紅的蛇信,扭動纏繞,待光暈散開,舌尖上盤著一蠱綠焰蛇,手指長度,細如弦線。
菁雲伸手,那綠焰蛇蠱便落在了掌心,盤成了蠶豆般大小的一團。
他驚愕:「沒錯,是綠焰蛇蠱。」
果然如此,這蛇妖賊心不死,將綠焰蛇蠱養在了心頭。
也好,踏破鐵鞋無覓處。
蕭景姒扔了手里的短刀,將那蛇蠱取來,她抬眸,淺淺一笑,道:「剜了雙眼,割了舌頭,再抽了她的蛇筋,一刀一刀片了她的肉,這樣總能找出她的七寸了吧。」
成壁難以置信:「蕭景姒!你詐我?」
過河拆橋?
菁雲怔在那里,據他所知,蕭景姒其人,從來都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
她側身,站在燭火前:「我為何要同你這樣的畜生講信用,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才是上策。」
「蕭景姒!」
成壁暴怒,掙扎著撲上去,卻被身後捆綁在牆壁的銀鏈重重扯住,面目全非的臉上青筋暴起,切斷的蛇尾處,血水四濺。
蕭景姒後退,擰著眉頭拂了拂被血水臟污了的裙擺,垂著眸:「古昔。」她道,「現在就動手。」
古昔從木梯處走下來,對其頷首。
她轉身,朝外走去,身後女子尖細刺耳的嘶喊聲,無休無止。
「我要殺了你!」
「蕭景姒——」
「蕭、景、姒!」
「……」
聲音越拋越遠,撕心裂肺的回聲久久不散,如針芒在後,刺骨的森冷,蕭景姒頓了頓腳步,回眸,冷冷一笑。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她啊,不介意卑鄙無恥。
菁雲追出來,有話要說。
「世子妃,請您三思。」
蕭景姒腳步有些急:「三思什么?」
菁雲雖性子桀驁不馴些,但骨子里與菁華極其相似,都是穩重心細之人,顧慮重重。
他道:「尊上將內丹給了你,便是要免世子妃你受上古禁術的反噬,若是將內丹取出來,後果,」神色越發凝重,他說,「後果不可設想。」
那逆轉乾坤的上古禁術,在楚彧之前,從未有誰催動過,變數如何,誰也難以預料,如此貿然將那內丹取出,會受多大的反噬力誰也不知道,太冒險了,太孤注一擲了。
若是,拆東牆補西牆,以命換命,那……
後果不堪設想啊!
菁雲鄭重其事:「還請您三思而行。」
蕭景姒腳下一頓,目光,比月色冷:「我已經想過了你說的千千萬萬種後果,沒有一種能說服我,讓我眼睜睜看著楚彧喪命而什么都不做。」
菁雲還想再說什么,蕭景姒毅然決然便走進了世子院。
罷了,這一個個的賭命跟玩似的,誰能攔得住。
黃昏已上屋檐,灑下一片冬日的金輝。世子院外,略顯蕭肅。
成熟的綠焰蛇蠱融於內丹而生,以血為渡,擇原主而寄,是以,會先將蛇蠱打入蕭景姒體內,待蛇蠱融於內丹,又以楚彧的血為引,而渡於他心脈。
因著蕭景姒並非妖族,由沂水與菁雲合力助她引渡。沂水妖主估摸著,要一段時辰,便強加防范。
楚牧不懂這些個妖族的道道,一顆心七上八下不安定,將沂水妖主叫到一旁,有事囑托。
「王爺有何話要說?」
楚牧似乎猶豫遲疑了許久許久:「萬一要是出了差池,先保住景姒和孩子。」說完,低著頭,整個背都佝僂了。
這個決定,沉甸甸的,讓人不堪負重。
沂水驚訝至極,態度有些強硬:「我是尊上的臣,恕我不能答應王爺的請求。」
楚牧一聽就難以冷靜了:「躺在里面的是我兒子,難道老子就不心疼他?」
這么寶貝,那為什么不保兒子?
他叫喚:「要是景姒沒了,你以為我兒子能活!」眼都紅了,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沂水妖主啞口無言了,他不懂男男女女那些生死相許,不過,菁華那臭小子為了那個未過門的女子去了北贏誅妖台,這前車之鑒,就引人深思了。
如此想來,欽南王的考慮也不得不重視了,也聽菁華說起過,妖王尊上就是為了蕭景姒催動了逆轉重生的禁術,看妖王尊上要女人不要命的態度,若蕭景姒母子真沒保住……
打住,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沂水沉吟思忖了良久,點了頭,又道:「最少要十個時辰,到明天天黑之前,都不能出任何岔子,若是中斷或者被打擾,恐怕會有難以控制的變故。」
楚牧重重點頭,握著沂水妖主的手,一臉庄重:「我兒子兒媳婦還有孫子,就交給你了。」
「……」這托孤的口吻!
托孤完,楚牧便去院子里部署了,把能調動的高手全部調來了,一一下令:「你們守在院子外,一只蒼蠅都不可以放進去。」
「是!」
沂水妖主進屋,關上門,道了一句:「開始吧。」
夕陽已落,月色初上,冬夜的風,又起了,吹啊吹,呼嘯著喧鬧。
陰寒潮濕的地下庫房,冷得甚是刺骨,輕微晃動的燭火,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拉出來回搖擺的影子,木梯上的鎖子被外面襲來的風,吹地發出啪嗒的聲音。
遠遠細聽,地下女子的尖叫聲,破了音,歇斯底里。
「啊!」
「啊——」
「啊——啊——」
尋著燭火望去,有些潮濕泥濘的地面上,有一灘灘血水,一直蜿蜒到地下牆壁陰暗的角落里,往上看,銀白色的鏈子上沾了血,很粗,捆綁纏繞著一個人,鏈子穿了骨頭勒住了腰,女子長發濕黏黏的,衣裳破爛得遮不住軀體,裸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結痂的疤痕被撕破,又流出淤血來,血肉模糊的,暴露在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腥臭味。
人身蛇尾,只余半截,地上,有一片一片血肉、殘骸。
「啊——」
她痛苦地嘶喊,聲嘶力竭了,近乎透明的綠色瞳孔已渙散,有血淚流出來,模模糊糊的視線,男子拿著銀白的長劍,一步一步走近。
他說:「到眼睛了。」
成壁掙著銀鏈,猛地搖頭:「不要不要。」
她一動作,便有血水濺出,沾到了他衣袍上,古昔皺了眉頭,十分厭惡的神色,抬手便毫不遲疑地刺入了成壁的眼睛里。
頓時,血濺了一牆,滿臉是血的女子,沒了瞳孔,只余兩個血窟窿,在汩汩流血。
「啊……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啊——」
女子抬著頭,瘋狂地叫喊,被截斷的蛇尾失控似的,用力拍打著牆壁,血水揮灑的到處都是。
慘叫聲,不絕於耳,刺破了這夜。
振聾發聵的咆哮嘶吼聲里,突然傳來稚嫩的小孩音:「太吵了。」
古昔回頭。
只見夏喬喬坐在入口的木梯上,抱著劍,靠著扶手,他說:「先割舌頭。」
古昔點頭,贊同,將劍抬了抬,劍尖落在了成壁的下巴,
「不要,不要!」她驚恐地顫栗,渾身抽搐著,沒有了眼與蛇尾,仿若人彘。
夏喬喬從木梯上跳下來,秀氣的小臉一皺:「割掉。」
這只蛇妖,叫了許久,他耳朵聽得都快起繭子了,他擺臉色,表示他的不滿。
古昔抬手,劍起。
成壁大喝一聲:「我有話說!」
古昔動作頓住。
成壁抬起頭,沒有瞳孔,血肉模糊的臉,尋著夏喬喬聲音的方向探去,她聲音早便喊啞了:「妖尊大人,你便不想知道是何人害你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夏喬喬抱著劍,眉毛擰了擰。
撕破了的嗓音,沙啞艱澀,她說:「你本是大陽宮妖王除序的弟弟,鏡湖妖尊。」
鏡湖妖尊?
古昔一把拉住夏喬喬下意識上前的動作:「不要聽她胡說八道。」說完,他轉頭,抬了劍便刺向成壁的唇舌。
夏喬喬卻道:「等等。」走過去一步,「說吧。」
上次便是這只蛇妖說他不是人,他很好奇,他是什么獸類,嗯,只要不是他最討厭的蛇就好了。夏喬喬這么想著,所以,聽聽也無妨。
女子語速很快,嗓音啞得像煙熏過,她卻字字錚錚,用力說道:「當年楚彧攻入北贏,殺七大妖主,自立為王,大陽宮淪陷後,你大敗於楚彧,受他三十六道誅妖鎖,修為全失,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古昔緊了緊手里的劍,夏喬喬走過去一步,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有。」
「還有,大涼三十九年,楚彧催動逆轉乾坤的上古禁術,整個大陽宮化為一攤灰燼,以及妖尊你,受反噬力而被封印,因此化作了人族孩童的模樣。」眼窩里兩個血窟窿募地睜大,她語氣激動,拉扯著身上銀鏈子發出刺耳的聲響,「你、我、楚彧,還有蕭景姒,都是因為那上古禁術的反噬力,而從上一世的大涼三十九年來到了這里。」
這上古禁術,古昔曾聽聞菁華說起過,確實並非空穴來風,若她所說都為真……古昔看了夏喬喬一眼,見他垂著眼,喜怒不明。
古昔立刻喝道:「你再多說一句,我現在便先割了你的舌頭。」
成壁卻絲毫不懼,不退一步,用兩個血流不止的眼窟窿盯著夏喬喬:「不相信?」她似循循善誘般,道,「你過來,我這便向你證明,我說的全是真的。」
夏喬喬杵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後邁開步子,古昔一把拽住它:「不要過去,這條蛇奸詐至極,不要上了她的當。」
這分明是挑撥離間!她所說不管是真是假,都擺明了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