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姒猛地抬起眸子,看著楚彧,四目相對,他眼里,有沉沉暗影,他說:「從今日起,你便喚阿嬈,是本王的獸寵。」
她哭了。
那只老虎哭了……
楚彧的手僵硬了一下,又輕輕地揉它的傷口,問:「你哭什么?」
一雙琉璃琥珀的眸,紅紅的,模糊了視線。
她哭什么?
若是她能說話,她會告訴她的楚彧,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相見,隔了好久好久,仿如隔世呢。
楚彧見它淚珠子一顆一顆砸著,不知如何是好,用袖子笨拙地給它擦了擦,然後抱著它到案桌上。
「別哭。」
他還是不會哄,就拿來一碟杏花糕,放在它面前。
蕭景姒舔了一下,味道並不好,楚彧其實不太會做杏花糕,她還是舔完了一整塊,甜得她稍稍皺了皺臉。
楚彧怕它噎著,倒了一杯花釀清茶,不知為何,倒茶的手抖得厲害,茶水灑了一桌。
「咣——」
杯子掉在了地上,楚彧募地站起來,蕭景姒看他,他一言不發,將她抱回榻上,蓋好了狐裘的被子,有些慌慌忙忙似的,說了一句:「你們照顧好它。」轉身出了殿,走到門口又頓了一下,補充了道,「仔細照顧著。」
「是。」
出了杏榮殿,楚彧走到百米之外,突然便腿一軟,往前栽去。
菁雲大吃一驚:「尊上!」
楚彧一膝蓋就跌跪在了地上,滿頭的冷汗,臉色十分不好,低著頭重重喘息。
菁雲連忙上前攙扶,心急如焚:「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可別是入魔了!
楚彧怔愣了許久,額頭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緊綳的側臉滾下,他抬起眼,眼里一片慌亂:「那只琉璃虎的來歷,立馬去查。」
「是。」菁雲狐疑了片刻,問,「那只琉璃虎可是有蹊蹺?」他覺得不對,從尊上在青陽殿外將它抱回便覺得不尋常。
楚彧怔怔失神了許久,雙手撐著地,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它很像我家阿嬈,很像很像。」
低聲,像自言自語似的。
如此,失魂落魄……
菁雲驚愕不已,一只老虎怎么就與妖後大人相像了?他不得其解。
楚彧低喃,魂不守舍地:「我喚她阿嬈的時候,她哭了。」
他小心試探,不過三言兩語,一碟杏花糕,一杯清茶,還有那雙眼睛,如此像他的阿嬈,像得他方才都不敢大聲喘息,生怕是夢,驚了就會醒。
「可是妖後大人——」
菁雲到嘴的話還沒有說完,楚彧喊他:「菁雲。」
「臣在。」
他聲音有些發顫,問菁雲:「會不會是我的阿嬈回來找我了?」眼里,一片荒蕪的空洞漸進涌現驚濤駭浪,有失而復得的狂喜,也有不確定的惶恐與害怕。
若是蕭景姒回來了便罷,若不是……
菁雲鄭重其事:「臣下立馬就去查。」看著楚彧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神色,菁雲到嘴的告誡一時說不出口,人死復生,事關重大,尊上失魂落魄了,他更不能大意松懈,欲言又止了許久,菁雲還是勸道,「尊上,真相未明前,萬不可打草驚蛇,臣只怕、只怕是有心人——」
楚彧打斷他:「要盡快,不然,」他怔忡失魂般,喃了一句,「她那么像阿嬈,若是要對我不利,我防備不了的。」
菁雲大駭。
能讓尊上如此,若是真的,自然是老天開眼,若是假的,只怕是是致命招。
承德殿里,正是傳膳時間,明繆揮退了侍女,只留了一位在殿中伺候,待人都退下後,那留下的侍女上前,喚了一聲:「主子。」
女子抬頭,與明繆一般,是一雙紫色的眸子,她是紫絨貂族逃出生天的殘黨,蟄伏了許久,才尋來承德殿。
明繆抬手,落下珠簾,隔絕紙窗外可能投來的視線,才壓低問道:「何事?」
附身侍女的貂族女子道:「尊上將一只琉璃幼虎帶回了杏榮殿,還宣了燕瓷妖女來給那小老母虎看診。」
明繆微微驚愕了片刻。
「竟是杏榮殿。」她似笑非笑,盯著案桌上的那碟杏花糕,眼底寒意漸濃,「連我都沒有進過蕭景姒的杏榮殿,竟叫那小老虎後來居上了。」
一年了,這碟杏花糕一日都未漏下過,楚彧是想時時刻刻提醒她,蕭景姒才是這大陽宮的主人。如今,竟又憑空冒出來一只白虎,她倒是越發看不懂楚彧了。
「主子,可用我,」女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明繆搖頭:「那琉璃虎能進得了杏榮殿,豈是你能動得了的。」她抬起手,捻了一塊杏花糕,狠狠捏了個粉碎,「我倒好奇,這幼虎有何特別之處,竟能讓楚彧為了它開了先例。」
燕瓷醫女也很納悶,這幼虎有何特別之處,不僅她被急詔請來診治,而且還是杏榮殿,尊上竟將這小老虎崽安置在了自己的寢殿。
「如何?」
楚彧問得有些急,站在榻旁,盯著玉榻上的小老虎。
燕瓷又探了探脈,確定無疑了之後,回話:「先前尊上已經用葯給它止了血,並無性命之憂,只要將它折斷的腿骨接好,養幾日便無大礙了。」
這白虎雖看著一身是血,也多是皮外傷,只是折了一處腿骨,顯然尊上給它用過了上好的葯,也包扎過了,雖綳帶綁得丑,可應急治療做得很好,這白虎也是個有福氣的。
楚彧聞言便催促:「給它接骨。」
燕瓷遵命,看了看榻上那小小的一團,問殿中伺候的那兩只大妖:「它長牙了嗎?」
是楚彧回答的:「兩顆。」
燕瓷知悉了,便道:「那需要讓它咬著東西,免得它咬到自己舌頭。」畢竟這小老虎崽還小,斷骨之痛也不是小打小鬧。
小老虎似乎想表達什么,眸子轉了轉,奈何它還不會說話。
殿中那兩只大妖面面相覷了一下,就去找東西來讓小老虎咬,只是合適的東西還沒找來,楚彧便坐到榻旁了,伸出一根手指,湊到小老虎崽的嘴邊,想了想,再伸出一根手指。
尊上這是把自己給它咬?
小老虎搖了搖頭,用爪子推開楚彧的手。
燕瓷驚訝不已:「它聽得懂?」
小老虎蕭景姒看向燕瓷,點了點頭。
這老虎才幾個拳頭大小,應該沒出生多久,竟能聽得懂人話,燕瓷不由得也多瞧了兩眼,道:「真不虧是琉璃虎。」然後言歸正傳,「有點疼,忍著點。」
蕭景姒點頭。
燕瓷本想讓尊上幫忙按住,他已經先一步把老虎抱起來了,眉間陰郁不散,愁雲慘淡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
接骨的過程很快,燕瓷醫術好,又用了幾分妖力,不過須臾的時間,幾下便將錯位的骨頭接好了,只是,便是這幾下,即便是成年獸也很難忍受,這小老虎卻一聲不吭,毛都不抖一下。
燕瓷笑,揉了揉它的腦袋:「不叫不喊,也不亂動,真乖。」
她的話剛落,楚彧突然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燕瓷:「……」她做了什么嗎?
妖王尊上冷眼相看:「誰讓你摸她的毛了?!」
燕瓷:「……」既然是獸寵,是沒有修成人形的獸,摸一下毛有什么不妥嗎?燕瓷躬身請罪,「是臣逾越了。」不由得小心了幾分,就怕惹惱了尊上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