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一把搶過鳳青喝了一口的那杯子,寶貝似的護住了,舔舔唇。
鳳青:「……」
這鬼機靈,就是想騙酒喝呢。
罷了,由著她了,反正這花酒不濃郁,鳳青笑著囑托:「別喝急了,慢慢喝。」
「嗯嗯~」
嘴上應著,手上卻生怕別人與她搶似的,護食的樣子,端起來一口便喝了,喝完就眯起眼睛笑,砸巴砸巴嘴,意猶未盡地舔唇。
鳳青好笑:「好喝?」
她點頭,遞出杯子,笑著討要:「嗯嗯,好甜好甜,我還要。」
鳳青將她的酒杯收回手,正色道:「不可以喝了,會醉。」
花酒清甜,雖薄,但桃花年紀小,只能淺嘗輒止,莫得要醉了。
她也聽話,不敢再要了,趴在桌子上看鳳青喝,眼珠子一轉一轉,目不轉睛地盯著酒樽里瞧,好生垂涎,趴了不大一會兒,她眸中便起了一層水汽,抬起頭,搖頭晃腦地說:「青青,你別晃,桃花暈。」
鳳青頓了一下,瞧著席地趴在桌子上的小姑娘,雙眼水汪汪的,兩頰泛紅,鼻子也紅紅的,迷迷糊糊地,晃著毛茸茸的腦袋。
鳳青失笑,到底是孩子,一杯薄酒,便醉了。
鳳青放下酒匙,走過去將趴在絨毯上的小姑娘抱起來,軟綿綿的一團,不大老實,扭來扭去。
一會兒摟著他的脖子,一會兒扒著他的胳膊,一會兒又用小手在他臉上拍打,著實是鬧騰。
「誒,怎么有兩個青青?」
「青青,困。」
「青青,要抱抱。」
「青青,你別動,我抱不緊你!」
「青青,親親。」
小家伙嘟著嘴,就往鳳青臉上湊,蹭來蹭去,他被她蹭了一臉口水,才將她這小白胖團子放回榻上,她沾了床倒老實了,拱了拱被子,窩成一個球就睡了。
鳳青給她掖好被子,去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她嘟囔了一句,一腳踢了被子,鳳青笑:「小家伙,一刻都不消停。」
鳴谷上前:「妖尊您去歇著,鳴谷來照料小公主吧。」
鳳青眼神也沒給一個,將桃花的小胖腿塞回被子里,道:「桃花認生,不要你帶。」
「……」
鳴谷一臉懵逼,桃花公主認生?他怎么不知道。罷了,反正妖尊現在照顧這小祖宗也順手了,就跟養了女兒似的,很是護犢子。
窩在榻上的小人兒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含含糊糊也沒說清楚。
鳳青湊過去,能嗅得到輕微酒氣,薄薄熱氣噴在他耳邊,小姑娘脆生生地念了一句:「青青。」
「嗯?」聲音不由得輕了,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眸,有多溫柔。
「青青……」
又咕噥了一句,便沒有了下文,呼吸聲淺淺。
她睡著了,在夢囈呢。
鳳青用帕子擦去她額頭上的薄汗。
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抓住那只手,湊過去,抱住他的手蹭,乖得像只饜足的貓兒。
鳳青摸摸她的頭:「真乖。」
鳴谷侯在一旁,臉色驟然沉凝了。
從這之後,鳳青便再也不讓桃花飲酒,一口都不行,若小家伙纏得緊了,他便給他煮一壺梅子茶,那樣她就乖了。
日子便這么過著,匆匆幾日一晃而過,聽茸境突然多了個小家伙,倒也沒有什么不同,她不吵不鬧,十分乖巧聽話,白日里不是趴在鳳青身邊看書學課,便是去雪地了玩耍,采采花,同鳴谷學學捻梅花團子,或是和聽茸境里的雪鳥戲耍,堆堆雪人。
只是,到底年紀小,吃飯睡覺洗漱都要人幫襯著,織霞織胥不得進聽茸境,鳳青也並未讓鳴谷動手,事事親力親為,動作從一開始的笨拙到現在的順其自然,越發有模有樣。
到了晚上,便一同安寢,別的倒沒什么,就是小東西睡覺不老實,喜歡踢被子踢人,鳳青連著幾日都睡不大安穩,夜里還要照看小東西如廁喝水,確實深睡不得,眼底掛了兩個黑眼圈。
即便這樣,鳳青還是帶著桃花睡。
鳴谷覺得,妖尊這是睡到了暖被褥,已經沒辦法再習慣冷被窩了,那日夜里,他便聽妖尊念叨了一句,說什么被子怎么如此冰,他當時嚇了一跳了,自從妖尊兩百年前剜了心,就感知不到冷暖了,身子也和個冰塊似的,桃花才來多久,便讓他知了冷暖。
誒,才幾天,鳴谷就覺得,聽茸境這個妖族仙境突然有了人氣兒,他做飯都越來越有勁兒了!
「桃花,過來。」
「桃花,過來。」
「桃花,過來。」
這幾日,鳴谷聽得最多的,便是這一句了,每每這時候,妖尊便揚唇笑,連眼角都會上浮兩分,一雙好看的媚眼,難得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柔和。
「桃花,過來。」鳳青站在聽茸小築隔欄的樹下,又在召喚小姑娘。
聽見鳳青喚她,滿園子蹦噠的桃花就會乖乖跑回去,撲過去,抱住鳳青的腿:「青青。」
妖尊曾經喜凈愛潔的習慣,打從桃花來了,便沒了這習慣了,任由小東西一雙臟兮兮的手,把水漬臟污都蹭在他袍子上。
他撣撣她身上的雪:「耍夠了?」
桃花乖乖點頭,不敢再瘋了。
鳳青將她披風的帽子戴好:「回去?」
「嗯。」她笑著,張開手,彎彎眸子像月牙兒,說,「青青,抱我。」
鳳青俯身蹲下,自然而然地將她抱起來,她就乖乖摟住他的脖子。
十多天相處,這一大一小越發親近,沒有刻意,也不顯突兀。
鳳青到底是歡喜這小丫頭的,鳴谷也猜不透,到底是這丫頭討喜,還是妖尊念她年幼,或者別的什么原因,總之,鳳青慣著她,也越來越習慣如此,習慣便成了自然。
幾步路,便到了聽茸小築,鳳青將桃花放下,剛抓到她的手,她便縮了一下,很輕地抽了一口氣:「嘶!」
桃花紅潤的小臉,頓時就擰起來了。
鳳青立馬便察覺到了,捋起桃花的袖子,神色驟變:「怎么回事?」
桃花縮了縮手。
鳴谷上前一瞧,便看見小姑娘白嫩的胳膊上,有幾個水泡,紅通通的,有幾個還蹭破了皮,一看便知是燙傷。
大事,不好了!
鳳青臉色沉了:「說。」
語氣里,怒氣很盛。
桃花沒有見過鳳青沉臉的樣子,有些怯怯的,小聲地問:「青青,你是生氣了嗎?」
鳳青輕吸氣息,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暗啞:「沒有。」他盡量平穩語調,耐著性子,「先告訴我這個傷是怎么回事。」
鳳青的眼睛,有些紅了。
桃花從未見過他如此,乖乖的,不敢亂動:「是不小心燙的。」
鳳青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神色斂下:「什么時候,在哪里燙到的?」
桃花囁嚅:「是桃花自己吃東西的時候燙的。」她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有些不安地摳著手指。
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想息事寧人,不想惹鳳青生氣。
鳳青抬眸,看向聽茸小築外:「你說。」
織霞侯在外面,一五一十回道:「晌午過後小殿下在梅園戲耍,沉雪苑的霍狸女妖留小殿下用膳,霍狸的婢女摔碎了湯壺,應是那時候濺到了小殿下。」
「有意還是無意?」
口吻,逼人,分明不急不緩,波瀾不興的,卻像掀起了驚濤駭浪,撲面而來的壓迫。
都傳說聽茸境鳳青是神佛,無情無欲,普化眾生,原來,也會動怒。
織霞不自覺低頭,覺得氣勢凌人,回:「是無意。」
若是有意,她們姐妹第一個不會放過那個婢女。只是,小殿下嬌貴,卻並非嬌氣,便是被燙傷了,也並未吭聲,什么都沒提,她們姐妹都未曾發現衣服下的燙傷,倒是聽茸妖尊心細。
就因為是無意,也不好追究……
鳳青道:「鳴谷。」
「是。」
鳳青沉著眸,眼潭深邃,喜怒一分也瞧不出來,似一潭深秋的水,他道:「去把霍狸和她的婢女請過來。」
鳴谷驚愕了許久,回神:「鳴谷這便去。」
這是要追究了……
鳳青避開桃花的手,抱著她進屋了,將她放在椅子上,轉身便去取了葯,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只是側臉輪廓緊綳著。
桃花伸手,抓住鳳青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青青,你在生氣嗎?」
「沒有。」鳳青蹲下,將她兩只袖子與褲腿都卷起來,查看她身上還有沒有別處燙傷。
桃花乖乖地不動,垂著眼,睫毛一顫一顫,時不時偷偷打量鳳青的臉:「可是你一直在皺眉,和我爹爹生氣的時候一樣。」
青青他就是生氣了。
是不是怪她貪玩呢?是不是怪她受傷惹了麻煩?
桃花不喜歡他生氣,有點怕。
除了左手她身上並沒有其他傷,鳳青眉頭這才松開,抬起頭看怯生生的小姑娘:「以後不准隨意同別人走,更不能隨意吃別人的膳食。」
他神色冷沉,眼里沒有一分笑,與平時溫潤如玉的模樣大有徑庭。從不動怒的人,動起怒來,即便只是一個冷眼,也如此凌人。
他說:「你爹爹沒有告訴你,北贏都是獸,獸性本惡。」
桃花點頭:「青青你也是嗎?」
他毫不猶豫:「我也是。」神色,不苟言笑。
自從她來聽茸境,鳳青便縱著她,她年紀小,他也好耐心,難得這樣對她疾言厲色。
方才有些怯意,這會兒卻突然不知怕了,桃花扯扯嘴角,淺淺的弧度,輕笑:「桃花不笨的。」一雙眼睛,十分有神,分明是個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卻又像個懂事的大姑娘,聲音催眠似的,特別誘惑人,笑著說,「我娘親說,桃花的眼睛很亮,能辨是非善惡,我知道青青對桃花心存善念,我看得出來的,才不是獸性本惡。」
她說話的時候,認認真真的,像個說教的大人。
鳳青到底被她逗笑了,揉揉她的小臉蛋:「你才多大,懂什么是非善惡。」
桃花笑著反問:「那青青你會對我凶對我壞嗎?」
他搖搖頭,打開瓷瓶,用小指蘸了一點葯膏,低頭道:「不會。」
桃花笑嘻嘻:「所以呀,桃花才沒有看錯。」
是善是惡,她才沒有看錯哩。
鳳青低著頭,唇角微微勾起,握著那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塗抹葯膏,才剛碰到,桃花便縮了縮手。
他抬頭:「疼?」
她楚楚可憐地點頭,眼淚汪汪要哭不哭:「嗯嗯。」
鳳青默了須臾,便將葯瓶放下了,抬手,捻了妖法,掌心覆在了那只白胖的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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