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與鳳凰定終生!(1 / 2)

「渾渾噩噩,恍如隔世,一夢千年,夢里,我遇上了一只鳳凰,那時他還年少,那時他笑起來眼里有萬千星辰。」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榮樹……我好疼。」

她不愛哭,更從不喊疼的,這一哭,榮樹心如刀割。

「桃花,只要你說停止,我立馬讓那蠱蟲出來。」

桃花搖頭,有淚盈於睫:「如果,我疼得暈頭轉向了,要放棄了,你也一定不要當真。」

說完,她閉上眼,咬緊了牙關。

榮樹狠狠按住她,將她幾乎快要掐斷指甲的手攥進手掌,罵了一個字:「蠢。」

蠢。

她蠢。

他娘的他還陪著她犯蠢。

聽茸境,沉雪苑,夜明珠明華微暗,似蒙了塵。

屋里,有澀澀葯味,玉瓷樽杯中,茫茫水汽暈染,片刻後,葯涼,端坐於前的女子徐徐端起。

身後瘦可見骨的婢女紅著眼圈道:「姑姑,您別喝了。」

霍狸置若罔聞,唇含杯口。

鐵蘭上前按下了她的手:「這是能要了您性命的東西,姑姑,您為什么還乖乖喝下去,為什么不逃,我們回九尾狐族,我們離開聽茸境好不好?」

霍狸似失神,低喃著:「逃不掉的。」

「為什么?」

她苦笑,嘴角勾起濃濃的自嘲:「我只要走出聽茸境一步,鳳青就有一千種讓我不得好死的方法。」

鐵蘭咬唇,低泣:「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霍狸推開她的手,唇角牽起一個蒼白的笑:「這壺茶里不僅有天星子,還有白蟻草。」

鐵蘭訝然驚住。

白蟻草,那可是養心肺的聖葯。

霍狸再度端起茶杯,低頭啜飲,方嘗苦澀,手臂驟然一麻,手里的玉瓷容器便應聲落地。

「咣——」

烏黑的葯水四濺,將霍狸裙擺白色的綉花染了臟,她抬頭望去。

門開,鳳青依門而立,隔著不遠不急的距離,這是他第一次來她的住處,目下無塵,似乘風而來,拂進了一縷涼風。

「妖、妖尊。」

鐵蘭急忙慌張跪下,不知方才對話,鳳青又聽去了幾番。

霍狸起身,看向他,還未開口,鳳青便道:「那日,你對她說了什么?」

她臉色驟變,下意識便瑟縮了一下眼,目光錯開,她抿唇不語。

不同以往的溫和淡薄,鳳青眉宇染了濃墨重彩般,有光怪陸離的黑影,直直望進霍狸的眼底。

鳳青言:「你不說,或者撒謊,都要先想想後果。」

聲音,似屋外雪落,徹骨的寒。

目光逼視,霍狸只覺得無處遁形,閃躲不開那雙除卻質問之外全是刺骨冷漠的眼睛,唇齒微顫,低聲:「她問了我人族變成妖族的方法。」

鳳青微凝眸光:「她問的?」

尾音輕提,足讓人心驚膽戰。

鳳青他啊,不是來對質,而是來問罪。

霍狸沉默,已無話可說。

確實,她有意為之,循循善誘,人族欲成妖類,怎會容易。

「霍狸。」

鳳青喊她的名字,平平靜靜的語調,寡淡而冷漠。

分明毫不帶情緒的兩個字,從他嘴里念出來,竟也讓她痴迷到不可理喻,甚至忘了朝不保夕的處境,便那樣痴痴回望他。

「我給了你白蟻草,只是因為桃花明辨是非,從不濫殺,若不犯她,她不會與人為惡,也不喜歡我無故開了殺戒,你若安分守己,我便也隨著我家桃花慈悲一回,予了你一條生路。」

哦,原來,他並非對她存一絲惻隱之心。

殺也罷,饒也罷,歸根結底,他的評判標准,竟是那個小姑娘的善惡觀。

霍狸怔忪著,苦苦失笑。

鳳青提步,進了屋:「如此也好,你剛剛給了我開一次殺戒的理由。」微頓片刻,「你作惡,那我便也算不得濫殺,如此,我家小姑娘大抵便不會惱我臟了手了。」

語落,鳳青徐徐抬手。

「妖尊不要!」

侍女跪著擋在了霍狸面前,以頭搶地:「妖尊,您饒了我家姑姑,奴求您了,求您再給姑姑一條生路。」

倒是只忠心的畜生。

鳳青俯睨了一眼:「心術不正的東西。」

抬起的手掌落下,那跪地的婢女身體抽搐,往後栽倒,嘴里大口大口殷紅吐出:「妖……妖、尊……」

斷斷續續,又戛然而止,婢女合了眼,戰栗了片刻便一動不動了,一團白光從她身上破開,散去時,地上躺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白色九尾狐。

霍狸幾乎癱軟,狠狠跌坐在了那九尾狐的屍骨旁,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鳳青,他步步逼近,目光斂盡,眼底似覆了厚厚冰層,什么溫度都沒有。

「七、七日……」她本能地往後瑟縮,張嘴,聲音抖得不像話,「沒、沒有服滿七日的天星子,會有損——」

肩膀一麻,她忽然便動不了了。

鳳青刺骨般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心口。

不惜自損一分,也要置她於死地,他啊,是真動了殺念,滿眼都是大開殺戒前的喧囂與戾氣。

霍狸終於崩潰地大哭出聲:「鳳青,不要……不要對我這么狠。」

鳳青好似未聞,指尖頓生出了長長的利爪,落在她心口,毫不猶豫地刺入三分。

「不要!」

霍狸驚恐地大喊,卻動不了,整個身體都是麻的,如墜寒潭,麻木了感知,只剩絕望,低眸,看著那利爪一分一分刺入她的胸膛,白色的衣裳開出大片大片妖嬈的血色紋路。

結束了,都結束了……

竹門突然大響,屋外風雪剎那間灌進來,同時闖入的還有女子焦急的聲音。

「夠了。」

已刺入骨血的利爪頓住,鳳青回首,滿眼寒光撞上了狂亂的風雪。

站在門口的二白只覺得不寒而栗,骨頭都是冷的,咬咬牙,一雙眼猩紅猩紅的:「鳳青,你快去找桃花,她快要……撐不住了。」

鳳青眼底厚厚冰凌驟然破裂,只余一團細碎凌亂的斑駁陸離。

所有風雪,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鳳凰扶風而去,今晚的月,遮於烏雲後,只有半扇光華。二白仰頭看著天,頭一次如此慶幸她百靈鳥族遍布北贏的消息網,只願還不遲……

夜深,靜如水,有低低的聲音在喚。

「桃花。」

「桃花。」

「桃花。」

喊了許久,沒有人應,封閉的屋里,有回聲起起落落,還有榻上偶爾發出的陣陣痛吟。

榻上的人兒,蜷縮成緊緊一團,披散著發,大汗淋漓,定是極其痛苦,一張蒼白的小臉已經有些猙獰,唇角烏黑,沒有一絲血色,被按在肩兩側的手,十指指甲全部斷裂,血肉模糊有些泥濘。

那個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一個晚上,留一身傷,面目全非……

榮樹還是那個動作,已經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手腳全是麻的,幾近崩潰。

安靜了片刻,桃花又開始抽搐起來,手腳發了狂似的亂踢亂動,整個身子都在扭曲抖動,脖頸的血管凸出,看得見血肉滾動。

她一松嘴,便叫喊出聲了。

榮樹按著她的手腳,眼都紅了,全身被汗水濕透,他不敢動一下。

「我們不繼續了好不好?」

一開口,他聲音已經啞得不像樣。

足足三個時辰,小姑娘忍著,倒沒怎么吭聲,只是榮樹一直哄,一直喊,一直不停不停地說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嗓子早就叫破了。

他盯著那張五官扭曲得已經一點都不漂亮的小臉,用沙啞的嗓音哄她:「我們停下來好不好?」

「桃花。」

「別撐了,嗯?」

「就到這為止好不好?」

他幾乎是求著央著,不知道她聽不聽得進去,總之,她並無半點反應,她一句話都不說,死死咬住了牙關。

還是不肯松口!

舌頭被咬破,嘴角大口大口血滲出來,這倔得讓人心疼的家伙還是不松口。

榮樹大吼:「快松開!」

她扭頭掙扎,身體胡亂的擺動,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舌頭!她咬住了舌頭!

「松開!」

「聽見沒有,松開啊!」

「你要咬死你自己嗎?快松開!」

榮樹怎么喊,她都聽不進去,他直接跳上榻,用另一只腳壓住她失控的手,騰出手來捏住她的下巴。

榮樹道:「乖,張嘴。」

聽不進去,根本聽不進去。

「你張嘴啊!」

他吼完,抬手狠狠打下去。

「啪——」

用盡了力道的一巴掌,那慘白的小臉被打偏到一邊,瞬間紅腫起來,榮樹只僵了一下,立馬把自己的手背放進了她嘴里。

她幾乎本能地咬住,狠狠用力,滿嘴血腥,也不知道是她的血,還是榮樹的。

他紅了眼,眼眶里突然砸出來幾滴滾燙的東西,酸得他視線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見了她臉上那個巴掌印,一片猩紅。

「打疼了嗎?」

過了許久,榮樹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

眼里一滴一滴掉個不停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玩意,他活了快六百年,只見過,沒碰過。

這就是眼淚啊,真他娘的疼。

不管了,她挺不住的,他得投降。

榮樹用眼睛蹭了幾把肩膀上的衣服,順帶把汗也擦了,長長吸了一口氣,盯著蜷縮在他身體下面的人,自話自說似的:「我答應你爹爹和娘親了,一定會讓你好好地出去。」

他也答應了自己,不計後果,不論手段,只管她,只管讓她好好活著。

桃花疼得狠了,根本什么都聽不進去,渙散迷離的瞳孔一點焦距都沒有,即便隔得這么近,俯在她上方榮樹的臉,一點都映不進眼里。

她聽不進去,他也肆無忌憚了,胡言亂語說著他清醒時絕對會不屑一顧的話,軟了骨頭似的,還有氣無力地說給她聽。

——就跟求她似的!

「小桃花,你不知道吧,我一點都不想你變成妖,人活三世,等你百年之後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會比鳳青先去找你,到時你就不要再要那只鳳凰了,要我好不好?你不是說了嗎?我是好鹿,我也很好的,會比誰都對你好。」

他求著央著,軟話說盡:「你別變成妖好不好?」

瑟瑟發抖的小姑娘一點反應都沒有,只知道本能地用力咬著,將榮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一滴一滴殷紅淌到她脖頸,紅了一大片衣領。

終歸是人族,這生骨之疼,即便是身強體壯的妖也很難熬過,何況先天不足的她。

榮樹無力了,嘆了一聲:「要是現在停下來,你會不會怨我?」

會也沒辦法,誰讓他再也見不得她這個鬼樣子。

沒有再遲疑,他抬起按著她肩膀上的那只手,順著手臂下移,落在她被割破了的手腕上,掌心捻了白光,壓住了那道傷口。

須臾,便看見那血管下有拱起的蟲體,緩緩蠕動,從她身體里鑽入了榮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