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的姑娘都在想什么呢?是不是都像我,在想洞房……」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女色滿眼冷然,怒喝:「你是不是連你自己是誰都忘了?」嗓音驟然高昂,她一字一頓,「你是魚族,花鰱魚族緹兮。」
一年前,漣清下嫁大陽宮,大喜當日,花鰱魚族全族滅絕,數十萬妖獸的血將蟲海水域染紅。
這條銀鯉魚,是唯一的生還者。
不,應該說是唯二,漣清大婚時,花鰱魚妖主的胞妹定容外出歷練,故而逃此一劫。
「喵!」
又一聲貓叫,不厭其煩地彰顯它的固執與愚蠢。
女人幾乎被這叫聲激得理智全無,幾乎暴怒地大喊:「你閉嘴,你給我閉嘴,不許叫!」
話落同時,她抬手便一掌打入水面,濺起水花亂濺,水底的魚,肚子都被水花給炸翻了……
是夜,月色薄暖,半扇圓弧高掛,月牙兒正是彎彎。
龍澤殿里,格外冷清,伺候的妖侍被屏退,少年背手,獨立在窗前,微仰輪廓,窗外微暖的月色落在眼底,卻是冷峻異常。
哥哥又在睹月思魚了。
「哥哥。」桃花並排站過去,側頭看少年朦朧卻精致的輪廓,「你是不是在想小銀鯉嫂子?」
「我在想,」楚梨花微頓了頓聲音,鎖緊了眉頭,「它會不會挨餓?」
桃花:「……」
真是個特別實在的問題,她覺得她哥哥很像父愛如山的老父親,一門心思地惦記被拐在外的嬌閨女,老父親很怕他閨女挨餓受凍被人欺騙感情。
桃花安慰哥哥,說不會的,說不會不給吃的。
楚梨花還是陰郁著,漂亮的臉微微皺著,很擔心,像自我抱怨,說:「我把它的嘴給養叼了,恐怕要挨餓了。」
老父親還是很擔心嬌閨女。
桃花立馬安慰:「哥哥你放心,嫂子它不會挨餓的,她的魚脂是寶貝,還會吐珍珠,不管是誰把它抓了去,都會大魚大肉伺候的。」
楚梨花俊郎的眉眼流露出一種類似於『都怪我,要不是我我閨女也不會這么遭罪』的情緒:「它挑食得很。」
桃花:「……」
總不能餓死吧。
小胖魚嫂子那么愛吃,怎么可能餓著自己,桃花覺得她哥哥有點思慮過重了。
桃花鎮定理智地分析了一下,建議:「哥哥,你去找她吧,天涯海角你都去找找。」
總能找到的。
只要不是傻子,擄了那么條渾身是寶的魚,都會養著,魚生魚脂才能取之不盡,除非,另有所圖。
無論如何,至少性命應該無虞。
楚梨花回頭看著眉眼流光溢彩的小姑娘,笑了笑,揉她腦袋上的發,道:「等你大婚之後再去。」
桃花重重點頭:「好。」她豪氣雲干地拍拍胸脯,義薄雲天地保證,「你去找鯉魚嫂子,我給你守江山!」
「……」
楚梨花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臉,又轉過頭去,看了一會兒月兒,眸光融了冬夜星辰的冷寂,許久,喃了句:「桃花,你嫂子不知道有沒有挨餓?」
桃花:「……」
怎么又繞回這個挨餓受凍的梗了?
反反復復,自我責怪,郁郁寡歡……她哥哥這是相思病的症狀,不過,桃花也跟著深思了一下,到底她家鯉魚嫂子會不會挨餓呢?她覺得不會,以她一個專業飯桶的經驗來看,不會!
蟲海。
蓮池底趴著一條『死魚』,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正奄奄一息著,偶爾吐幾個泡泡。有腳步聲靠近,『死魚』立馬翻身了!
女人似乎笑了一聲,語調提著,好似帶了幾分意料之中的得意:「餓了?」
嗯嗯!
肚子都餓癟了的小胖魚甩甩尾巴,好餓好餓啊……
女人聞言,從不遠處的礁石上端來一碟肉。
小胖魚一瞪魚眼,垂涎欲滴,它翻滾,它游盪,它對著那盤肉就搖頭擺尾,聚精會神地盯著盤子,女人一抬起手,做出傾倒的姿勢,它立馬張開魚嘴去接。
動作頓住,肉卡在盤子邊緣。
胖鯉緹兮:「……」
對方拖著語調,拉長,問:「還學不學貓叫了?」
胖胖的魚頭甩起來。
「還絕不絕食了?」
魚頭再甩起來。
「還鬧不鬧著回大陽宮了?」
甩甩甩!胖頭甩起來!
「還敢忘記自己是誰?」
不敢不敢!
小胖魚心里門兒清,魚得為了三斗米折腰,保住了小命再說,魚都餓死了,還說什么節氣,它想,貓哥哥看在它都餓瘦了的份上,也應該不會怪它吃了別人喂的劣質肉的。
女人似乎對它的識趣很滿意,將一整盤肉倒進去:「這才對,吃吧。」
小胖魚逮住一塊肉,一口叼住,就狂啃。誒,口感比貓哥哥喂的差遠了,可為了填飽肚子,它就不挑剔了,啃著肉心酸地進食。
三兩下,一整塊肉就進了魚肚子。
小胖魚撐起魚眼,吐泡泡。
女人似乎很詫異:「還要?」
它甩甩尾巴。
這樣的肉塊,她可以吃八塊。
可能是看它乖了,女人不像先前那般陰晴不定暴躁無常,眼里陰沉沉的,像蒙了霧,更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盯著蓮池里的小鯉魚,像看著獵物,不著急生吞活剝,慢慢調教著。
她又往水里倒了一盤肉,哄騙蠱惑一般柔軟的嗓音,說:「緹兮,你要快點長大,別讓姑姑等太久。」
姑姑?
它鯉魚娘死了之後,一只年邁的老烏龜把它從小池塘里接到了大海里,然後它就多了很多親戚,像什么爹爹大娘哥哥姐姐之類的。
現在,又多了個姑姑。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當年它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爹給它喂肉之後,就要它吐珍珠,還會割它的肚子放它的魚脂,這個姑姑也給它喂肉,不知道又想要什么。還是貓哥哥好,雖然開始的時候也讓它吐珍珠,可是後來貓哥哥就只給它吃不讓它吐了。好想貓哥哥,這個姑姑是不是也要它吐珍珠割肚子啊,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