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鳶端近了燭台,把帳子勾得高些。回頭無意瞧見明瑜眼睛發直樣子,有些驚慌:「姑娘你怎么……」
「沒什么……你下去吧。」
明瑜道。
春鳶不放心地看她一眼,終於還是出去了。
明瑜猛地轉身趴了枕上。
燒掉!趁著還沒得到確定消息前,燒掉望山樓,燒掉里面那些僭越了身份所有金碧輝煌!
「娘,我想去自家園子里住兩天。」
第二日明瑜見了江氏,纏住了笑著道。
江氏有些訝異地看她一眼,道:「要過去,也等過些時日再春暖了些才好。如今那邊草木都還沒興發,比這也沒好多少。」
「娘,女兒替你管了這許久家,也有些悶呢。只是想過去偷懶兩日。許久沒去從珍館,正好去尋幾本書。過一夜就回來。」
江氏拗不過明瑜,笑著點了下她額頭道:「也好,就讓你偷懶兩天,省得埋怨說我都拘著你。我叫人送你過去,只許住一夜,明日就給我回來。」
明瑜坐馬車,被丫頭們和周媽媽陪著一道往意園去。
望山樓情況她早清楚。因了那邊如今並沒住人,所以平日只那個陳管事帶了些人那處做尋常灑掃之活,夜間無人守著。樓中錦幔彩屏,雕梁畫棟,俱是重漆濃彩,有火便極易燃點。夜半之時放把火,並不是件難事。
陳管事曉得大姑娘要過來住一夜散心,自是用心接待。明瑜點名住了紫錦閣中,與望山樓隔了道花牆。晚間叫人送上了一桌酒菜,把周媽媽和看門婆子灌得爛醉,早早便去睡了,又叫眾丫頭們也散了,各自早早歇下。
明瑜一直等到了約亥時,推開窗,見月正半鉤,園中烏沉沉一片,東北角望山樓高高矗立,昏暗中輪廓仿佛一只沉沉伏地巨獸,她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往外而去。
這屋子格局不像漪綠樓自己閨房,外面有讓丫頭們睡罩間。春鳶今晚本是要她榻前打地鋪,被她阻攔了,叫與小丫頭們一道睡到邊上房里去。
明瑜握住袖中藏著火折子,沿著甬道往望山樓去。四周寂廖,夜風不知道吹動哪處屋脊上懸著鑒鈴,隱隱有叮當聲傳來,顯萬籟俱寂。明瑜心中突然一陣亂跳,身後仿佛有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她知道其實沒有。
她長呼一口氣,用力握了下衣袖中手,手中是緊緊捏著火折子。
靠近望山樓那片平湖時,風驟然席卷而來,明瑜微微打了個冷戰,拉緊罩外面斗篷,加了腳步。
望山樓前空無一人,門是虛掩。明瑜輕輕推開了條縫,走了進去。
漆黑而空曠廳堂,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明瑜心再次怦怦跳動,從袖中取出火折子,顫抖著手,拔了幾次,才拉開筒蓋。輕輕吹了下,黃色火苗一下就躥了出來。她把火苗朝面前那幅垂地金絲帳幕湊了過去。
火舌一下卷住了帳幕。
明瑜又點了另一側帳幕,火迅速往上蔓延而去,迎面已經傳來了一陣輕微熱浪。
明瑜迅速步出了了大門。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藏到了附近幾十步外一座假山之後,直到片刻之後,望山樓火光開始沖出門窗,驅散了四周大片黑暗,遠處傳來看園小廝驚叫聲時,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很會有人來撲救。但撲救也無濟於事了。
她長長吸了口氣,仿佛卸下了滿身重擔,轉身往紫錦閣方向去。
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哪里來野丫頭,竟敢夜半放火燒樓!」
身後突然有人低喝出聲,是個年輕男人聲音,卻低沉而威嚴,仿佛習慣了發號施令一般。
明瑜仿佛遭了雷擊,整個人瞬間被抽剝掉了筋骨般地無法站立,全身血潮洶涌,這一瞬間竟痛楚不堪。
她是夢魘中嗎,為何竟會再次聽到這個她今生再也不想聽到聲音。
她猛地回頭,忽明忽暗火光映照中,看到了一張棱角分明臉。這張臉眉梢眼底,此刻正沾上了火光金黃和跳躍,仿佛只要稍微刀光劍影,瞬間就會火星四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