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2 / 2)

雲鬢鳳釵 清歌一片 1809 字 2020-07-14

明瑜方才船上聽到之後,隱約便也想到了他身上。此刻見他應了,自己所料果然未錯,便道:「謝公子吹得極好,難得聽到這般塤曲。」頓了下,見他還望著自己,又笑道:「客人都還船上,我這就過去了。」

謝醉橋見她說話間,身子微微動了下,似要走了,話便脫口而出道:「那是特意為你吹。」

明瑜呆愣住了。

謝醉橋本也沒想著要道明,只未曾想那話卻已經出口了。見她怔怔望著自己不語。既然已經說了出來,索性便也不遮遮掩掩了,望著她又微微笑道:「今日是你十四芳誕。我無以為贈,便吹了一曲。能為你助興,我之榮焉。」

明瑜見他說話之時,望著自己那眸子,如夜幕之上星辰,顯出熠熠光華。

她再厚鈍,也當看出面前這男人對自己不一樣了。何況論起實際年歲,她還要比他大上好幾歲。舊年里一幕幕飛掠過她腦海。白鹿齋她腳傷時他假托謝靜竹之名贈葯、歸還落入裴泰之手中那玉鎖;自己為杜若秋修書向他求助時他慨然相助……

或許她其實早就隱隱覺察到了他對自己不一般。但那時她也沒怎么放心上。太多比這重要事壓了她心上,她根本無暇去想這些。而且他也並未有什么特意之舉。三番兩次際遇,都不過是偶然。但是現他,看起來卻仿佛有些不一樣了。

不是仿佛,而是真有些不一樣。

明瑜忽然有些不安。

那個數年前佛誕之夜,還是個女孩她負傷仰龍船甲板之上,漫天流光之中與裴泰之對望,復又被他抱起納懷中疾走之時,她心中也曾掠過一絲纏絞哀痛,為前世自己那段求而不得無望情緣。但也就如此而已。縱有再深情,再厚意,也經不起前世那般一捻韶華賤,她再不會作繭自縛了。

這一世,就像她中秋香囊中那塊羅帕上勾綉那般,她想要便是家好人歡。再過數年,當確定自家無虞後,她或許也會考慮自己終身。那時門當戶對人家中挑一個忠善嫁了,往後相夫教子,安然到老。或者就像數月前聽到父母對談時母親後玩笑時說那樣,招個男兒上門也無不可。但無論怎樣,她這一輩子是絕不再想與世家高門再有任何瓜葛。

裴泰之是,謝醉橋也一樣。

但是此刻,眼前這雙看著自己眸子中熱切卻叫她如芒刺背。這完全超出了她預期。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走這條湖邊草徑。

「謝公子,我先走了。」

明瑜匆匆道了一聲,往一側邁步而去。

銀白月光灑她光潔額頭上,夜風拂動了額前幾絲烏黑劉海,距離這么近,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還隱隱聞到了她身上散出那種淡淡薄荷之香……

她說要走了。

他腦海里一下又浮出了之前望山樓外石階上聽來那些話。

她早被人覬覦,有人上門提親過,雖然被拒,但她已真長大,不再是他第一次見到時那個雪地中紅衣女孩。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慶幸,幸而那來提過親兩家人物都是猥瑣。若青年才俊,不定阮家父母就已做主將她終身定下了。只是……往後還定會有人來提親,遲早總有一家會讓她父母相中。而他……過幾天就要回京了!

他猛地焦躁起來,難受得全身仿佛有倒刺刺不停。就她低頭與他擦身而過時,想都未想,便道:「你務必等我!我回京後必定要叫我父親向你家提親!」

他聲音雖低沉,卻有力而清晰,一字一字地入了明瑜耳。

明瑜驚呆了,一個恍惚還以為自己聽錯。再轉頭看過去時候,他已是大步而去,她只看到他肩寬而挺直背影,那不再是少年後背,而是徹底男人後背。

春鳶方才站十幾步外等他二人說話,因了湖邊風大,搖得樹葉刷刷作響,也聽不大清說什么。忽見那謝公子大步而來,忙與身邊幾個媽媽紛紛見禮。見他略微點頭,卻未停留,轉眼匆匆而去,再看自家姑娘,卻是立那里怔忪發呆,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忙走了過去叫了聲。

明瑜這才醒悟了過來,再看一眼,那謝醉橋早走得沒人影了,草徑頭只剩黑壓壓一片樹影。只得壓下心中紛亂,急忙往大舫而去。待重上了船,因了方才那一鬧,眾女孩也是興致大減,又稍稍玩笑了片刻,便道散了。明瑜也未再留人,命大舫靠了水閣,女孩們依次上了岸,被眾多等候閣里丫頭媽媽們一道簇擁著,打了燈籠往大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碧澗月明,灧灧清流,回旋芳甸,月照花林。何人初見月,何年初照人?今夜扁舟子,相思花月間。

這段化自張若虛詩《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