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莫家

整個氣氛瞬間十分僵硬，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沉默了大概十幾秒鍾，莫笑然才緩緩開口：「爸，對不起，瑩瑩還小，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她就是心直口快，其實沒有什么壞心的，瑩瑩，你還不快給外公配個不是！」

「還小？」莫老爺子輕哼，「攸寧和她差不多大，她也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二十多歲了，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她這個性格完全就是被你慣出來的！怎么？對晏子和婉兮有意見？」莫老爺子皮笑肉不笑。

紀卿到莫家日子不短了，還是第一次見到莫老爺子這般生氣，她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莫七，莫七輕輕拍了一下紀卿的手背，伸手捏了一下小元的臉，示意他們別害怕。

「外公，我……」崔瑩瑩也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現在也是後悔得要死，自己干嘛非要說這個東西啊。

「晏子，你先去坐下，我倒是要看看，今天是不是有人真的想要把你攆走。這里是莫家，不是崔家，難不成有人還真的想要騎到我的頭上不成！」莫老爺子目光凌厲帶著一點無奈，也有一點無奈，略帶著一絲心酸。

晏司慕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不過又是在莫家，晏司慕只能忍了，莫攸寧抱歉的看了一眼晏司慕，恨不得將崔瑩瑩給直接掐死，莫攸寧沒想到崔瑩瑩會這般口無遮攔。

晏司慕只是低頭摩挲著自己面前的酒杯，不再說話，只是心里面卻有著另外一番計較。

「爸，瑩瑩就是嘴巴快了一點，她其實沒什么壞心的。」莫笑然見莫老爺子這般生氣，也是始料未及。

「沒有壞心？」莫老爺子輕哼。

「姑姑，她可不小了，該說什么話難道自己不知道么，只是家宴不錯，如果晏家是外人，那崔家又是內人？逞一時口舌之快，以後可是會吃大虧的。」莫七單手撐著下巴，那雙狡黠異常的眸子，從莫笑然的身上面掃到臉鐵青的崔航。

崔家今天來做什么莫家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可是莫七是心知肚明。

祝壽是小，別有所圖才是真。

這剛剛和東方家鬧掰，東方翎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崔航急著找一個依托，莫家自然是首選。

「阿七，你不能總是和瑩瑩對著干啊！」莫笑然真是搞不懂，這明明都是親的表兄妹，這莫七為什么總是針對瑩瑩。

「外公，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那么說的。」崔瑩瑩垂著腦袋，只是心里卻還是不甘心。

「晏家是我請來的，你有意見就直接和我說，這里是莫家，在座的都是你的長輩，就是晏子也比你大，還輪不到你指指點點。」

崔瑩瑩剛剛那話不是在打晏家的臉，那分明是在打他的臉啊。

莫老爺子覺著自己的臉都快被丟光了。

「爸，瑩瑩已經知錯了，您就別生氣了，瑩瑩，還不快點給外公配個不是，給你外公端杯酒，你外公不會和你計較的，快點啊！」莫笑然的笑容顯得勉強而又尷尬，見崔瑩瑩沒動靜，伸手抵了抵她的肩膀。

崔瑩瑩只能咬著牙站了起來。

「不用，你這杯酒我受不起！」莫老爺子也是氣結。

莫其琛嘆了口氣，「爸，您過個生日，何必這么生氣呢。」莫其琛心里也嗔怪崔瑩瑩的不懂事，這個時候挑什么事兒，用眼神示意她趕緊過來。

不過啊，莫擎蒼似乎並不打算讓她這么過去，他只是輕哼幾聲，「賠禮道歉的正主可不在那里，你不應該給晏子和婉兮也配個不是么！」

眾人算是明白了，莫擎蒼今天是不打算放過崔瑩瑩的。

莫擎蒼性子本就古怪偏執，平素崔瑩瑩做得過分了，他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這樣的人若是咬死了你不放，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崔瑩瑩這次是踩到地雷了。

崔瑩瑩本來被莫老爺子訓斥已經覺得很丟人了，現在莫擎蒼還要讓她下不來台，心里更是委屈到不行。

莫老爺子深吸一口氣，「擎蒼說得對，給晏子和婉兮配個不是。」

人家兄妹是高高興興來給他祝壽的，憑什么讓他們平白無故受氣啊。

崔瑩瑩端著飲料，雙手捏得緊緊的，晏婉兮看氣氛尷尬，看了一眼一側莫擎蒼，崔瑩瑩嘛，這人有些時候就是沒帶腦子出來，剛剛她心里已經很窩火了，還好心幫她解圍，偏生人家不領情啊。

晏婉兮眼中劃過一絲狡黠，「算了莫爺爺，我知道瑩瑩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有些時候心直口快了一些，我們從小都是一起長大的，我了解她的性格，沒什么壞心，所以您也別生氣了，好歹是一家人，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小筠嫂子也在，您就別計較了！瑩瑩，您就給莫爺爺配個不是就成了，我和哥哥就不用了。」

「婉兮！」莫擎蒼嘔得要死，這丫頭，自己為她出頭，她還幫著她。

「擎蒼哥哥，算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晏婉兮握住莫擎蒼的手。

莫七饒有趣味的盯著晏婉兮，慢悠悠的晃動著面前的酒杯，崔瑩瑩這性子是經不起激將法的。

晏婉兮這一招擺明了是以退為進，崔瑩瑩肯定會受不了的。

晏婉兮這席話，不僅說了幾天是老爺子的壽宴，更說點名了沈筠，只會讓人覺著崔瑩瑩更加不懂事，這哪里是在忙崔瑩瑩啊，分明就是在坑她啊。

這小白兔啊，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不用你假好心。」果然，崔瑩瑩就是不喜歡晏婉兮這矯揉造作的模樣。

晏婉兮只是垂著頭不再說話。

這委屈的模樣，弄得莫老爺子更是覺得不舒服，都是一起長大的孩子，怎么現在性格差異這么大。

「給婉兮道歉。」莫老爺子輕哼。

眾人都不說話，安靜的看著她，似乎都在等著她道歉，崔瑩瑩哪里受得了這般對待，直接將酒杯往桌子上面一扣，酒水很多灑在了晏婉兮的裙子上面。

「啊——」冰涼的液體，濺了晏婉兮一身。

「沒事！」莫擎蒼惱怒的看了一眼崔瑩瑩，「你到底要做什么。」

「晏小姐！」張叔立刻遞上了一摞面紙。

「謝謝。」

晏婉兮低頭擦拭著衣裙，而氣氛更是直接降到了冰點。

莫笑然和崔航此刻都急了，這不是雪上加霜么！

「婉兮，對不住啊，瑩瑩不是故意的。」莫笑然立刻賠不是。

「媽，你憑什么給她賠不是啊，她分明就是故意裝可憐，分明就是故意的。」崔瑩瑩受不了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是她的錯，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瑩瑩，你把酒弄在別人身上面，你還說是婉兮故意的，難不成是她自己弄的？這里的人可都看著呢，你把大家當成是瞎子么！」莫攸寧直接跳起來，「婉兮，我帶你去清洗一下。」

「不用了，沒事的。」晏婉兮推脫。

「為什么你們都這么看著我，我說錯什么了，她明明就是外人，我才是莫家的親外孫女兒，她這一口一個莫爺爺的，是什么意思，還真的把自己當成是自己人了么，晏婉兮，你要臉不！」

「崔瑩瑩，你再說一句試試看。」莫擎蒼起身，那身高站在那里，就讓崔瑩瑩有些懼意。

不過這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我說的是實話啊，他們晏家的人欺負我，都沒見你們維護我一句，我被人綁架了，你們有人過問一句么，倒是很關心那個簡絮縈，我就想問問，到底誰才是你們的親人，你們分明就沒有把我們當成是一家人，真的以為請我們過來吃一頓飯就是一家人了么！」

崔瑩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後在說什么了，只是莫老爺子的臉越發難看，卻一直按住隱忍不發。

「瑩瑩，你在胡扯什么！」莫笑然急得要死。

「崔瑩瑩，你還不給各位長輩道歉。」就是崔航此刻都感覺到了大事不妙。

「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你們對簡絮縈都比對我好，到底誰才是你的外孫女兒，現在就是晏家的人都比我們重要了么，這算怎么回事！」

「崔瑩瑩，不說別的，最起碼每年爺爺生日，簡家和晏家，人不到禮物也會到，禮物是其次，心意不可比，你們呢，這么多年，你們記得過幾次。」莫七輕蔑的一笑。

「表哥，你從小就不喜歡我，我知道！」

「你從小和攸寧爭任何東西，我們幾個做表哥的，從來沒有偏幫過攸寧，爺爺說你回來一次不容易，讓我們多照顧你，我們縱容了你一次兩次，可這也要有個限度，別拿別人的寬容當成是你可以縱容，肆意妄為的資本。」

「就是啊崔瑩瑩，我讓了你多少東西，你心里清楚，現在被說得好像我欺負了你一樣。」莫攸寧輕哼。

「說起你住院的事情，我和卿卿去過了，你這就是擦傷而已，你被綁架，爸和卿卿都幫忙了，說起來，我當年車禍，你們去看過我么！」

莫笑然此刻臉格外難看，「瑩瑩那個時候突發急闌尾炎，我實在走不開，阿七啊，這個事情……」

「現在闌尾炎開刀也不是什么大手術，我和擎蒼出了這么大事情，你這個做姑姑別說露面了，就是一點表示都沒有，你們有把我們當成是一家人嗎，現在和我們來扯什么不把你們當成是一家人，哪也得看看你們都做了什么！」

「任何感情的付出都是雙方的，人心都是肉做的，沒有人有義務無條件對你們好。」

莫七這一番話，基本上都是說給在座莫家各位長輩聽的。

莫七這一輩和崔家是沒有什么感情的，不過祖父輩的感受莫七也不能不顧。

沒有一個人說話，倒是此刻晏司慕忽然起身，「莫爺爺，不好意思，婉兮的臉有些難看，我們還是先回去了，酒敬了，禮物也到了，吃飯隨時都可以，我們兄妹就先走了。」

「晏哥哥！」莫攸寧頓時有些急了，該不會是生氣了。

「攸寧，擎蒼，送送他們！」莫老爺子倒是沒有挽留。

這讓崔航心中警鈴大作，心里怨懟怎么養了個這么不會看人臉的女兒。

屋外

「晏子，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也委屈婉兮了。」莫擎蒼伸手摸了摸婉兮的頭發，眼中滿是歉意。

「不妨事，誰家沒幾個極品的親戚啊，你們先進去，不用操心我們。」

「晏哥哥，你該不會是生氣了。」莫攸寧心里有些緊張。

「我就是生氣也和你沒關系啊，況且我和這種女人有什么氣好生的，進去，我沒事。」

晏家兄妹離開，莫老爺子並未阻止，其實給了眾人一個很強烈的暗示。

今晚的事情估計不會這么善終，晏家的人在這里，莫家人想要處理這種家中的私事，畢竟要有所顧忌，所以晏司慕提出先離開，莫老爺子並未阻止，崔航也是看出來這一點，心里面才忐忑不安起來。

這晏司慕和晏婉兮在這里，莫家的人就是在生氣，也要顧及莫家的面子問題，這下子倒好。

車中

「哥，怎么忽然拉我出來？」晏婉兮還准備看戲呢。

「你那點把戲以為我看不出來么？」晏司慕輕笑。

「本來就是那個崔瑩瑩太過分了，如果是莫家的人說就罷了，她算怎么回事啊，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自己背地里面做得那些好事，難不成真的以為別人不知道么，我就是不說破而已，七哥說得對，她就是太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把別人的寬容當成是她縱容的資本。」晏婉兮說得那叫一個義憤填膺啊。

「放心，今晚崔家討不了好處。」

「我就是想看看而已，你就把我拉出來了。」

「你覺得你在那里，莫家的人能怎么做，總要顧忌一點，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懂不？」

晏婉兮點了點頭。

莫家

「爸，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之前的事情，都是小妹做得不對，你們都別放在心上，我在這里給你們賠不是了！」莫笑然伸手戳了戳崔瑩瑩。

崔瑩瑩被莫七那一番連消帶打，哪里還有這種心思了，更是別扭到不行。

莫老爺子倒是一笑，「笑然，崔航，說真的，我從一開始就看不好你們，你們心里也清楚，所以結婚之後，和莫家就疏遠了，這一點大家心里都清楚。」

互相看不慣對方，這何必又在人前惹人嫌呢。

「我以為等到瑩瑩出生，就會緩和一點，但是你們教育孩子的方式，我也不能苟同，關於這個問題，我也不止一次和你們說過，可是你們似乎並不在意，以至於她現在的性格這般驕縱無禮。」

「爸，孩子可以慢慢教……」莫笑然急著解釋。

「姑姑，三歲定終身，更何況這瑩瑩都要三十了，怎么改？」這種人就是不吃大虧不知道悔悟。

「你是我為一個女兒，說真的，對你的教育很失敗，這一點我也很內疚。」莫老爺子嘆了口氣，「你們說我沒有把你們當成是一家人，那就不做一家人了。」

莫老爺子這話讓眾人都震驚，尤其是沈筠，她不明白這個中緣由，只是覺得很突然，明明好好的家宴，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崔家一家三口更是震驚不已。

「爸，您在開玩笑么！」莫笑然此刻才知道害怕，她看著莫老爺子，直接離開座位，到了莫老爺子身側，「爸，您別生氣，我知道錯了還不行么，您就是再生氣，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啊。」

「對啊爸，瑩瑩還是個孩子，她不懂這些的，您別生氣。」崔航也急了，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笑然，能做的我都做了，只是人和人的心畢竟是不同的，你以為能焐熱一顆心，其實不是那樣的，你們以後好自為之。」

莫老爺子這話就是要和莫笑然斷絕關系啊。

莫笑然這輩子沒什么大的出息，可是她這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家給的，忽然要和莫家斷絕關系，這不是將她往死路上面逼么！

「爸，從小你就最疼我了，你是開玩笑的，我是你女兒啊！」莫笑然拉住莫老爺子的衣服。

「老高，扶我上樓，累了。」

高管家立刻上期扶住莫老爺子的胳膊，「老爺子，您慢點兒。」

「爸，你不能這樣，我是你女兒啊，你不能不要我啊！」莫笑然想要拉住莫老爺子的衣服，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重重栽在了地上面。

雙膝沉重的砸在了地上面，「爸——」

莫老爺子腳步一頓，眾人靜默。

「你們走，以後別來這里了。」

莫老爺子說著決絕的往樓上走。

「爸——你不能這樣，爸——」莫笑然這次是真的急了。

莫老爺子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就是在之前她強硬的要嫁給崔航的時候，他那么生氣，都沒有說要和自己斷絕關系，現在居然說要和自己斷了關系，不讓自己回來了，莫笑然才真是慌了。

「爸——我錯了，真的錯了，爸——」

莫老爺子往樓上走，只是那筆直的背，卻又顯得有些佝僂。

莫老爺子眼睛有些花，高管家扶住他的胳膊，「老爺子，您慢點兒。」

「老高，造孽啊。」莫老爺子嘆了口氣，「你說是不是我年輕的時候殺人太多，所以到了這個歲數，還得為兒女的事……」

「老爺子，您別想太多，這事兒是她們做的不對，能做的您都做了，這次……」

「罷了，上樓。」

崔瑩瑩此刻有點懵，她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沒有了莫家，那崔家怎么辦，那她怎么辦。

她頭上面最光鮮的頭銜就是莫家外孫女兒，那她該怎么辦。

「笑然，你起來。」莫其琛嘆了口氣，父親只是積壓了太久，忽然一下子爆發了。

以前被莫笑然氣得生病，也沒說出這么重的話，這次是被逼急了。

「大哥，你去幫我求求爸，我真的錯了，你讓他別生氣了，大哥，他一向最疼我了，剛剛肯定是開玩笑的對不對，大哥！」莫笑然扯住莫其琛的胳膊，她此刻盤好的頭發都亂成一團，整個人早就沒有了以往的端庄。

她的雙手死死的抓住莫其琛的胳膊，弄得莫其琛都覺得有些疼。

鄭沁蘭對這個小姑子是沒什么感情的，況且她做事實在是過分，就說莫七車禍的事情，鄭沁蘭這個做母親的，就能記著一輩子。

「笑然，人的心涼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若想再焐熱也絕非這么容易的事情。」

鄭沁蘭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莫老爺子這是長期積攢了失望，這次算是失望透頂了。

「二哥，二哥，你平素最疼我了，你幫我……」

「爸！」莫攸寧扯住莫其學的衣服，不許他說話，這莫其學心里那個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