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飛飛(1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843 字 2020-07-14

呵!原來也是個土匪頭子。

李長安搖搖頭,只是問道:「有茶水么?」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打了老僧一個措手不及,他愣了許久,才從腰間解下一個水囊,拋了過來。

李長安接過來,抬手就往嘴里灌進去,早起趕路,是有些口干舌燥。

老僧瞧他喝得暢快,不禁問道:「道長既然知曉我是綠林中人,為何還如此泰然自若?」

李長安瞄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只是突然拔劍。

這一下,仿佛捅了馬蜂窩,亭子周遭的灌木草叢下,忽然冒出百十號持刀挎劍的匪徒,許多匪徒手中還張著弓弩,粗粗數下來,怕不下百張。只要一聲令下,就能把亭子里的人射成蜂窩。

可這百十號匪徒剛冒出頭來,李長安卻又施施然收劍歸鞘,又舉起水囊往口中灌了一大口。方才劍拔弩張的匪徒們不禁面面相覷,真是站出來不是,縮回去也不是。

看著老僧的氣度,以及聽他的話語,這人不是所謂的架金梁就是架金梁團伙的頭目,這樣的土匪頭子,知曉李長安的厲害後,怎么可能不做准備呢?

「玄霄道長果然名不虛傳!」

老僧點頭贊嘆幾聲,擺手讓匪徒們收起陣仗,說道:

「又讓道長笑話了,實不相瞞……」老僧臉上露出笑容,「我們本意是要在此伏殺道長!」

李長安沒有半點動容,只把水囊拋擲回去,抹了把嘴巴,問道:「為何又變了主意?」

若是,還想要伏殺李長安,老僧也不會出現在亭子里了。

「我那老兄弟不自量力,幸得道長劍下留情。」老僧抱拳一拜,「如此恩德,我等又怎么能恩將仇報呢?」

李長安嗤笑一聲,拿目光掃了眼走出埋伏的匪徒,意思不言而喻。

老僧卻是笑了起來。

「我只是來請道長到我的蘭若盤恆一陣,聊表謝意。至於這些小子……」老僧笑得坦盪,「不過是擔心我的安危,畢竟我輩中人,誰又敢孤身出現在玄霄道長面前呢?」

能把這種話說得如此坦盪,也算是一種本事呢。李長安慢悠悠往周邊看了幾眼,匪徒們已經合圍了上來,把亭子周遭堵了個水泄不通,雖然都已把武器收起來,但百十雙眼睛卻牢牢釘在李長安身上。怕是只要稍有動作,迎接他的就是亂刀斬作肉泥!

可是……

「若是現在動手,在被殺之前,能拼死對方多少人呢?」

李長安腦中這個想法一閃而滅。他無意識地用手搭著劍柄,只這個動作,就讓現場的氣氛緊張得似要凝結起來,離得近的土匪腦門上更是蒙上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李長安從思緒中回轉過來,掃了眼這幫緊張到快要「走火」的匪徒們,嗤笑一聲不加理會,只是面向老僧。

「有肉么?」

「昨日剛獵的麋鹿。」

「有酒么?」

「正有一批陳年好汾酒。」

「既然有好酒好肉。」李長安笑道,「那這個客人我也只好當一次了!」

…………………………

百十號土匪擁著李長安到了一處寺廟。

進了廟門,老僧又將他帶入一間偏殿。

偏殿里菩薩被撤了個干凈,卻在如來佛祖的寶座上立了個關公像,神像腦門上不倫不類頂了個牌匾——替天行道。

替天行「盜」才對吧!

李長安腹誹一句,略一打量。

偏殿里菩薩騰出的位置都做了酒席,席上擺滿了餅子、肉脯、瓜果,大廳中央還烤著一頭整鹿,正往火里滴油,也不怕肉香味兒飄進佛祖鼻子里。

老僧讓李長安坐在上席,李長安也不推辭,他倒要看看這老土匪頭子,要搞個什么飛機?

爾後,殿中陸續來人,很快就將席位坐滿。

當頭的正是那個用飛劍的老人。

老僧為他們一一介紹:

「這是羅墳山的葛二禿子……」

「這是黑風寨的武大有……」

「這是衡水幫的沒尾巴……」

一一點名下來。好家伙!河北道大半的山賊土匪響馬的頭子都在這兒了!

一口氣點完名,老僧就板著臉喝道:

「還不快來見過玄霄道長!」

底下的賊匪頭子們亂哄哄地喊了一陣,困惑、嫉妒、仇視、冷漠……各種眼神遞過來,李長安只在鼻腔里哼了幾聲,全當回應,便該吃吃該喝喝!

不得不說,這烤鹿手藝當真不錯!

末了,席下人散去,李長安酒足飯飽,才拍拍肚子,懶洋洋問道:「老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老僧呵呵笑著,又從江湖大佬變作面團團的老和尚。

「我只是讓手下兒郎和道長見個面,以後若是不慎沖撞了道長,也好請道長看在今天的情分上,劍下留情。」

李長安卻是搖了搖頭。

「老先生說笑了,蛇頭山上我依仗的是地勢便利,但要挪到開闊的地方,十來張弓就能把我射成篩子。」

盡管對方擺足了姿態恭維,但李長安心里卻清楚得很。武功好又怎么樣?妖魔鬼怪又不會同你比武!山賊頭子也不會和你單挑……呃,還真有個來單挑的。

但總而言之,河北道綠林總瓢把子怎么可能擔憂區區一人一劍。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有事請直說。」

「道長謙虛了。」老僧沉吟一陣,話鋒一轉,「我確實有事相求。」

他拍拍手呼喚到:「飛飛,還不過來參見道長。」

說著,房外走進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老僧解釋道:「這是我的獨子飛飛。」

大盜的兒子?李長安不禁打量過去,這少年穿著一身碧色長衫,眉目低垂。雖臉上粗糙泛黃,但姿態嫻靜,任誰第一眼瞧去,都會認為是個儒家學子,要不是老僧開口,誰也料想不到這是個小土匪。

老僧將飛飛打發下去,轉頭問李長安:「我兒飛飛如何?」

不像是你的種。李長安腹誹一句,嘴上卻淡淡說道:「令公子靈台清明,不像沾了邪祟。」

老僧楞了一下,忽的又大笑起來,神態間露出幾分大盜的崢嶸。

「道長說笑了,有我架金梁在此,哪兒個妖孽敢來作祟!」

李長安瞄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他說得沒錯,但凡沙場大將、綠林巨寇大多煞氣沖天,尋常妖魔根本不敢靠近。李長安不通望氣之術,也看不到煞氣,但這架金梁號稱河北道綠林總瓢把子,煞氣想必足得很。

此時,老僧卻突然嘆息起來,這倒讓李長安起了幾分興趣,這人一直都在江湖大佬和老和尚的做派間來回切換,嘆氣還是頭一遭。

「也不瞞著道長,我還有個名字,叫做徐崇道。」

「徐崇道?徐大善人?」李長安驚呼一聲。

不怪他大驚小做,要是換了其他人在此,恐怕連下巴都得掉下來。即便李長安在這方世界來的時日不久,但「徐崇道」這三個字也是如雷貫耳。

這位可是人稱河北道第一巨富,同時也是河北道第一善人。南方遭了水災他捐錢,北方遭了旱災他捐錢,朝廷兵變他捐錢,突厥寇邊他也捐錢,平時修橋鋪路、扶危濟貧更是多不勝數。李長安路上常聽人說——活不下去,就去投奔徐大善人!

沒想到,大善人竟是大土匪,捐出去的錢全是搶來的!

老僧雙手合十,念了個「阿彌陀佛」,才繼續說道:

「這行當做得久了,也有了些余財,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我也老了,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就想著退出來金盆洗手,痛改前非,平日里也多行善積德……」

李長安雙目低垂,權當他是放屁。

「……可飛飛卻不肯跟我退隱,一心想要當大盜,怎么勸也不聽。他年紀雖輕,但技藝已經快趕上我了,老一輩的他不服,年輕的又斗不過他,未免以後牽連家人。」

說著,老僧離席對著李長安鄭重一拜。

「請道長為我除此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