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膾(1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544 字 2020-07-14

「那老鬼已經被你宰了吧!」

歌舞聲歇。

蠆鬼這聲質問恰巧傳遍堂中,勾起滿堂的注意。一時間,妖怪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這些視線太雜,李長安辨不清其中意味,只聽得身旁燕行烈的呼吸聲逐漸粗重。

眾目睽睽下,道士低頭笑了笑,墊著手中唯一稱得上武器的家伙——兩指寬,半尺長,沒了刀尖的割肉刀。

呵,有點輕。

他又抬起頭,對著蠆鬼那張怪臉,正要說話。

「啊……」

場中忽的響起幾聲慘呼,道士轉頭看去,見著上席處,那些舞姬們一個個花容失色、四散奔逃,其中一個更是急切間化出原形,卻是個彩羽的斑鳩,脫了衣衫,振翅便要從那天井出飛出。

可方升到房梁高,卻被一只遍生黑毛的大手一把攥住。

這番變故,有血有肉,可比蠆鬼質問道士這般干癟癟的對話精彩得多,一眾妖怪趕緊「轉了台」看起了這番熱鬧。

只有那環眼漢子厲聲大喝道:

「豬大肚,住手!」

原來,鼓吹聲停止時,正是舞姬們給貴賓敬酒的環節。

正輪到那喚作大肚太歲的豬妖,偏生有了蠆鬼質問李長安這一檔子事兒,把眾妖的目光吸引過去,連舞姬們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一拍。殊不知,那豬妖是個在食物面前極無耐心的,一個不耐,竟是將斟酒的舞姬一把抓住,連人帶酒塞進嘴巴里!

環眼漢子還在高聲質問,但豬妖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自顧自鼓動腮幫子,從嘴里拉出一條染血的破爛紗衣,爾後,又將那斑鳩囫圇塞進嘴里。

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的嚷嚷。

「這宴席真沒意思,主人家不出來見客也就算了,說好了好酒好肉管夠,卻盡拿些劣酒凡肉敷衍……」

「你這……」

眼見對方完全無視自己,環眼漢子怒氣勃發,便要動手。

「唉,太歲何必這么大火氣……」

忽的,那上首的屏風後,笑吟吟轉出一位華服老者,只一個眼色就叫停了環眼漢子。

道士眉毛一挑。

正主終於出來了!

…………………………

這山魈雖處處學人,但幻化的形狀卻實在奇葩,面容之丑惡,竟是與那蠆鬼仿佛。

老長一張鞋拔子臉,一個鼻孔外翻的鼻子占了一大半,豁牙凸眼,一條生在中間的獨腿蹦蹦跳跳往主位坐下。

先是呵斥那環眼漢子,又拱手朝豬妖致歉。

「是老朽招待不周,這里給太歲賠個禮。」

說完,他拍了拍手。

「好酒好肉即刻奉上!」

不多時,廳堂大門轟然打開,魚列走入一隊背著大瓦缸的妖怪。

不多時,這些個半人高的大瓦缸堆滿中庭。

這下子,蛇妖顧不得勒房柱,豬妖吐出了半截斑鳩,蠆鬼也不找李長安麻煩,群妖們更不再嬉鬧,一個個都鼓大了眼珠子,瞧著那一壇壇大缸子。

「這是……」

「對!」

老魈大笑著跳入場中,揭開瓦缸蓋子,頓時,濃郁的酒香溢滿大堂。

「這便是百果釀!」

語罷,他那獨腿一蹦,又躍回席位,高聲喚道:

「來人啊!給我與諸位貴客倒酒,今天不醉不歸!」

堂中,立馬回應起翻天似的鬼哭妖嚎。

………………

有些渾濁的琥珀色酒液帶著些許殘渣。

李長安輕輕晃動酒碗,就有那醇香跳出碗來,攀上口鼻,誘得他耐不住低頭抿上一口。

山果的清新伴隨著酒的綿醇一起涌入喉頭,再浸滿脾胃,只是這么小小一口,道士竟有些微醺,不是喝醉,而是彷如四月里踏青,陽光溫暖春風徐徐,那般慵懶欲眠。

「果然好酒!」

可惜,可幸。

可惜這般好酒當前,卻不能一醉方休;可幸,也只有這般好酒,才能靡倒這滿庄子的妖魔。

「道長、燕大人,等會兒,無論看見了什么,都請暫且忍耐。」

此時,趁著滿屋子妖魔的心思都在酒中,那馬三卻悄然提醒。

忍耐?

道士蹙眉。

這是何意?

「好酒有了!好肉在哪兒?」

那邊,那豬妖又開始大聲咋呼。

底下一幫小妖,借著酒性,竟也拍桌子敲碗,一並鼓噪起來。

「好肉!好肉!好肉!」

山魈也不以為杵,笑道:「莫急、莫急,馬上便有。」

說罷,大門處,又走進一隊仆役,各自手中都端著一道盤子。

「好肉來了!」

一個花臉的妖精留著口水,在李長安放下一盤,才依依不舍的退下。

好肉?

道士納著悶兒,低頭一看。

木盤子里盛著半截煮的皮開肉綻的手掌。

………………

這便是所謂的好肉?!

「道長,這可是妖怪的老巢,還請暫且忍耐!」

馬三的勸告適時響起,李長安滿腔怒火化作一聲嘆息,他松開握緊的拳頭。

是了。

瞧得廚房里那半具人屍,如何還料不到會有這么一出。

他抬眼看向老魈處,見得老魈的盤子里裝著一顆人頭。

這人頭沒怎么經過烹煮,雙眼緊閉,眉目宛然,看得清生前應當是位美人

旁邊的蛇妖熟視許久,忽而笑道:

「這人頭看得眼熟……」

「升卿看得沒錯。」

那山魈在人頭臉頰上摩挲片刻,笑道:「正是我那剛死去的夫人……」

「哦,原來是嫂夫人。」蛇妖小小吃了一驚,搖起扇子,「那叫小生如何下得了口。」

雖如此說著,但那蛇妖手中一截臂膀,卻始終沒有放下。

「無妨。」

山魈勾起嘴唇,露出參差黃牙。

「難得細嫩的好皮肉,不與諸君分享豈不可惜?」

「山君當真灑脫。」

「過獎過獎!」

那蛇妖與山魈齊聲大笑,好一副賓主相得的模樣。

而在台下,燕行烈鐵塔似的身軀卻在微微顫抖,他嘴唇喏囁,雖沒發聲,但分明是兩個字。

禽獸!

「哪里是禽獸。」道士嘆了口氣,「分明是禽獸不如!」

妖魔果然始終是妖魔,學了人形,卻學不了人性。

李長安端起酒碗,正要一澆心中怒火。

「小老弟何故唉聲嘆氣?」

冷不丁,某個讓人心煩氣短的聲音鑽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