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 圖窮匕見(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616 字 2020-07-14

「興許是蛤蟆尿。」

「吃了怎么樣?」

「腸穿肚爛,一命嗚呼。」

「還好我沒喝。」

「我也沒喝。」

「蠢材才喝。」

「傻瓜才喝。」

………………

「你娘咧!」

白蓮教這幫人都是綠林里的豪傑,哪個沒個幾分脾氣,這三番兩次的洗涮,哪里還忍耐得住。立時有人操著污言穢語拍案而起,只是一旁的店家把目光幽幽往這邊一遞,那火氣便被這一盆冷水澆滅,訕訕又坐了回去。

就連白蓮左使也是氣急,那點兒刻意維持的風度也不見了蹤影,陶制的酒杯在他手里粉身碎骨,鋒利的碎片刺破手掌,混著嫣紅的酒水灑了一地。

他死死盯著三人。

「幾位還有什么見教,不妨一並拿出來!」

雖然對方已經氣急敗壞,但三人,尤其是書生不是什么見好就收的主。

「見教不敢當,不過鄙人還真有……」

「怎么?」

話沒說完,白蓮左使目露寒光,語氣不善地出口打斷。

「菜不能吃,酒不能喝,難不成這凳子也坐不得?!」

「哪里的話?」

書生笑呵呵擺了擺手。

「說來慚愧。」

他嘴上這么說著,臉上可沒半點慚愧的意思。

「近來囊中羞澀,我等這一桌子的酒菜錢還可勉力支付……」

說著,書生喚來了店家,問起了這一桌子酒菜作價幾何。

那店家拿起算盤一陣撥打。

「二兩銀。」

書生二話不說,便從懷中抽出兩張黃紙錢,折疊成元寶就遞了過去。說來奇怪,在書生手上還是紙錢,到了店家手里就變成了兩錠銀元寶。

罷了,他挨個指了指周邊白蓮教的六張桌子。

「……左使屬下的那六桌子酒菜,我就無能為力了。」

「不勞破費!」

雖然曉得這其中必定有鬼,但白蓮左使還是示意老者結賬。

然而。

老者手里拿出的銀子,落在了店家手上,赫然成了幾塊碎石頭;他又換了黃金,結果成了黃泥塊;不得已籌集了銅錢,還沒遞過去,就成了一捧爛樹葉。

「小生意不容易,客人就不要開玩笑了。」

店家聲音幽幽,而在場中的白蓮教眾是冷汗直冒。

於是,立刻有人扯下了腰間玉佩,只是遞過來就成了爛樹皮;敲下劍鞘上鑲嵌的珍珠,眨眼就成了死魚眼珠……無論何種金銀珍寶,此時此地都成了一文不值的朽木爛泥!

「客人莫不是沒錢。」

店家的聲音不溫不火,白蓮教眾人卻齊齊打了個寒顫,無計可施下只得看向了他們的主子。

白蓮左使長吸了一口,他沒去看他的屬下,也沒去看那店家,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三人,奈何三人半點反應也無,只怡然自得的飲酒。

這邊是圖窮匕見了?

他心頭暗自想著,終於扭頭應付起那店家。

「城隍爺也莫在裝模作樣,看上了我等身上哪些東西可以抵賬,直說便是!」

冷眼旁觀的李長安,聽著這話心中微微一動,沒由來想起初到這方世界時誤入的鬼市,想起那碗人頭面,想起那個向他索命的攤主。

「心、肝、脾、肺、腎,哪里都可以抵嘛?」

店家點頭,露出森白的牙。

………………

「少主,救……」

慘叫聲戛然而止。

客棧內似乎沒什么大的變化,里頭依舊喧鬧,外頭依舊沉默,只有地上蜿蜒向客棧後廚的血痕則無言地述說著,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既然無錢付賬,那便用命來抵!

一兩銀子一條命,價格很公道,至少比屠肆上鬻兒販女的要公道。

不過,地上散碎的餐盤與桌凳,以及某些人身上新添的傷口,則訴說著選出「酒菜錢」的過程不那么公平。

書生痛痛快快地飲了一杯,這白蓮教越是狼狽,他心中就越是暢快。要說場中這些白蓮教高手,他平日無論撞上哪個,都得好生掂量掂量。可如今,只不過略施小計,便除掉十余人。

「何苦來哉,為些吃不得的酒菜,白白丟了性命。」

白蓮左使一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書生又在耳邊說這些風涼話,更是讓他雙目幾欲噴火。

「不要高興得太早,等到鬼市一散,看誰能笑到最後!」

「呵。」這點兒威脅,對書生而言不過是迎面清風。「客棧這關左使算是過了,可你不會認為,我等費勁心思引你們入此,就只准備……」

忽然。

「唉。」

道士一身長嘆,打斷了書生的話。

白蓮左使把森然的目光轉了過來。「怎么?道長也有見教。」

「不。」

道士搖了搖頭。

「只是感慨閣下好手段而已。」

一語既出,書生與大胡子卻是聽得一愣,齊齊詫異地看過來,劇本里可沒這句。

「哦。」

白蓮左使臉上的氣急敗壞一點點收斂起來,他嘴角微微勾起,細長的眼睛透出骨子里的傲慢。

「道士發現了。」

道士笑著給自己斟了杯酒。

「半個身子都麻了,再不警醒點,怕是得做個糊塗鬼。」

書生聞言神色一變,經道士這么提醒,他駭然發覺自己下半身居然沒了知覺。他猛然往下一看,但見自腰間以下,半個身體都被一層極薄的水膜覆蓋,幾縷血絲好似蠕蟲在其中蠕動。

那杯酒?!

恍然之後,書生是既懊惱,又詫異。懊惱的是先前自己自詡盡在掌握的沾沾自喜,詫異的卻並非對方為何能施展法術?而是,若不是道士提醒,他居然從始到終都沒有察覺。

「攝魂術。」

沉默了一夜的燕行烈道出了謎底。

「都說白蓮教善於操弄人心、亂人神魂,攝魂術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書生苦笑起來,這下哪里還不明白,雖然他看似把對手耍得團團轉,但卻在對方法術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漸漸深陷,若非道士及時提醒,已然把底牌抖了個精光。

只是他還有個疑問。

「什么時候中的招?」

「從諸位看見我的第一眼起。」

他語氣平淡地道出了答案,便從桌子下遷出了白蓮聖女化作的羊。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松了口氣,一夜來的辛苦追逐,終於把自個兒沒過門的媳婦兒搶了回來,也不枉自己冒著風險,與敵人虛與委蛇。

「來了。」

可突然間,那書生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白蓮左使聞言狐疑地抬起頭,卻詫異地發現三人臉上沒有半點兒沮喪或者懊惱。他眉頭一跳,心頭忽然冒出股危機感。

「什么來了?」

書生的笑得有些詭異。

「左使沒聽到么?那鼓吹聲。」

樓外傳來的喧囂中,的確隱約聽得些鼓吹聲。他仔細傾聽,便發現那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可明白地從里頭分辨出短簫鐃歌、胡笳大鼓,曲調庄肅,聲勢浩大,好似哪家王侯儀仗漸近。

「那是什么?」

書生沒有作答,反而又拋出一個問題。

「左使可曾聽過這平冶城隍的來由?」

「來由?」

白蓮左使心頭的危機感愈發緊迫,還待追問,可是突然之間,腳下的大地猛然晃動起來。

房梁上嘎吱作響,灰塵簌簌直下,全七八糟的尖叫聲一齊入耳。

「地龍翻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