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斗法(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3209 字 2020-07-14

話音方落,周遭的喧鬧忽然一滯,人流頓時停了下來。或在招攬客人,或在挑選貨物,或是壯年男女,或是襁褓中的嬰孩……滿街的人都在這一霎那停住了動作,而後身子不動,只一點點都把腦袋轉了過來,一張張迥然不同的面孔,嵌著同樣空洞的眼睛,幽幽對著三人。

胖千戶轉過臉,帶著哭腔。

「嗯!」

「莫慌。」

李長安指著前方。

「你且看。」

但見道士所指的長街盡頭處,一名須發斑白的貨郎將肩上所挑木箱放下,從腰間取下一面撥浪鼓,輕輕搖動。

「咚。」

第一聲輕而脆。

兩個貨箱的翻蓋應聲掀開。

「砰。」

第二聲鈍而響。

貨箱中飛出一枚黃紙鶴,展翅盤旋在貨郎頭頂,接下來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無休無止、蜂擁而出,在蜂鳴似的振翅聲中,浩浩盪盪,幾欲遮雲蔽日,連那貨郎也被掩了身形。

而恰在此時。

「嘣!」

第三聲宛如雷霆崩裂。

無數的紙鶴仿若巨浪,向著長街上的一切生靈兜頭壓下。

胖千戶差點以為就要粉身碎骨,閉目等死後,卻只等到一陣清風拂面,他小心睜開半只眼睛。

就瞧著一枚紙鶴撞上一名行人,那行人立時便如朝陽下的露水,迅速地煙消雪融,眨眼沓無痕跡。

那紙鶴也自個兒燃燒起來,殘骸飄到千戶眼前,舒卷開來,黃紙打底,朱砂勾勒,原來是一張黃符。

千戶這才瞪大了眼睛,舉目眺望。

此刻銅梁集中,哪里還有半個人影,只有蕭索的街道與兩邊頹敗無人的屋舍。

殘余的紙鶴振翅回歸,風卷起滿地灰燼飄灑。

貨郎抬手向著街道盡頭的一處建築。

「請。」

……………………

這是一家酒樓。

尋常的格局,尋常的裝飾,不尋常的是里頭在座的客人。

或身形矯健,或神完氣足,或身懷異相,或氣勢凜然,看來都是難得的高手。他們明顯分為兩撥,一左一右,涇渭分明。

左邊的裝束雜亂,隱約聞得怪異的香氣,必定是白蓮教。右邊的多著黑衣披斗篷,想來是鎮撫司龍驤衛了。

道士立在門口,並不進去,只是稍作打量,瞧著雙方雖有些劍拔弩張,但卻並無大動干戈的跡象。

雖然一路過來,雙方好似斗得不亦樂乎。如今看來,實際卻是克制居多,想必就白蓮聖女一事,鎮撫司與白蓮教多少達成了一些默契。

嘖。

李長安面無表情,心中卻感到一陣子意興闌珊。對上門內一雙雙包含著各類情緒的眼睛,愈加覺得是此番可謂是乘興而來,正要敗興而去。

於是乎,他把燕行烈的腰牌往胖千戶懷中一塞,竟是干干脆脆就這么轉身離去了!

白蓮聖女既然已經帶到,那此事與他再無相干,他也就懶得與這兩幫子人廢話。

這一出倒是打了兩撥人一個措手不及。為了此刻,他們不曉得准備了多少的拉攏與威脅,經過了多少勾心斗角,設下了多少陰謀詭計……沒料想,李長安卻是把人往雙方中間一扔,干干凈凈撒手而去。

只有龍驤衛中一個道士打扮的人靈醒些,趕忙起身問了一句。

「玄霄道友,燕校尉何在?」

道士挎著長劍,頭也不曾回。

「死啦。」

…………………………

是夜。

驛站。

劍在匣中鳴。

李長安輕輕一按,這柄讓燕行烈頭疼不已的劍胚,蹦踏了幾下,居然也就安分了下來。

大抵是因為「劍術」這門神通的緣故。

在燕行烈手里桀驁難馴的青銅劍胚,到了李長安手上就變得如臂使指。好似一下子從養不熟的中山狼,變成了偶爾傲嬌的貓咪。

可惜的是畢竟只是劍胚,能夠使用的時間不長不說,還會泄掉大量的劍氣,若想再次使用,便得花時間蓄養劍氣,才堪驅使。

不過,饒是如此,也足夠給白蓮教一個教訓。

沒錯。

白蓮教。

李長安深知白蓮教可不是什么寬忍讓人的主,在自個兒身上栽了這么大的跟頭,連少教主都賠了進去,他們決計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既然已經交出了白蓮聖女,他們的報復勢必也會接踵而至。

方才飛劍有靈,鳴聲示警。

想必已有不速之客上了門來。

此時,門窗緊閉的房內,忽而燭影招搖。

昏黃的燭光閃動幾下,轉眼變作幽幽綠光。

來了!

李長安目光凜然,移目而去。

下一刻。

卻是瞪大了眼睛。

……………………

郁州,千佛寺。

山頂議事堂中,大和尚們個個愁眉不展。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怎么不會如此!既然肉身佛能進化魔窟,屍僧自然也可以。」

「可惜我千佛寺百年聲譽。」

「要只是聲譽倒也無妨,倒是那化魔窟,乃是咱們安身立命的跟腳,如今出了這么大的紕漏……了難,你擔當得起么?」

了難眉毛倒豎,正要回罵過去,上頭的主持和尚卻一把將木魚砸在地上。

「好了!」

「吵吵鬧鬧能濟事么?」

底下一時噤聲。

見狀,主持和尚順了口氣,喚道:

「了凡,那窟中布置明日照舊。」

「可那屍僧……」

「你動動腦子!是屍僧躲進了化魔窟,不是化魔窟中出了妖魔。多安排人手,日夜守住窟口便是了!」

「了難。」

首座和尚應聲而出。

「此番事由,皆因你手下武僧玩忽職守,加派人手趕緊將那屍僧捉住,若再有紕漏,我唯你是問!」

了難理虧氣短,只得低聲應偌。

末了,主持和尚深深打量起在座的每一個人,直瞧得個個神色忐忑,才開口說道:

「切記!此事是寺中絕密,務必不可有半分泄露。」

會議散去,主持又獨獨留下了難,再三囑咐。

「此事你得加緊去辦,若是過了幾日,待到白蓮聖女上山,介時郁州左近就愈發人多眼雜,更有暴露的風險。」

談起即將到來的「閑雜人等」,主持就忽然想起一人。

「對了,那了悟打發回去了么?」

「並無,尚在山下舊寺掛單。」

………………

爺山腳下,千佛寺舊寺。

說是舊寺,實際上只是當年三位神僧誦經的小廟。因為這層關系,千佛寺也偶爾出資修繕,數百年下來,雖然寒酸依舊,但到底沒有倒塌。

夜過三更,涼氣犯人。

了悟老和尚為小徒弟掖上單被,便獨自摸索進佛堂,對著三位祖師的塑像無聲誦經。

他再次作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簡單,只一個年輕俊逸的僧人告訴他一句話:千佛寺將有大劫難!

他堅信這是祖師給他的警示,否者他也不會把自個兒師傅粉身碎骨,來換取一個回歸千佛寺的借口。

但是他這些天一路走訪下來,卻沒看見劫難應在何方。

千佛寺的狀況糟糕么?

糟糕。

寺內的僧眾像商人、像豪強、像官吏、像土匪、像強盜,唯獨不像和尚。

可是稱得上大劫難么?

不。

寺內僧眾雖然不修佛法,但也算謹守家業,無有濫殺無辜、奸淫孥虐;化魔窟雖被濫用,先賢的金身也多被挪用,但三身佛與主要的幾位祖師卻仍然安好;就連這舊寺,雖然破敗了些,但仍然多有修繕。

少有人知,化魔窟實際上只是表象,以三身佛、舊寺、祖師金身為節點構成的伏魔大陣才是千佛寺的根本,只要這幾樣無虞,千佛寺便能屹立不倒!

可是既然如此,祖師托夢的大劫難又應在何處呢?

老和尚苦思不得其解。

恰在此時,寺廟外人聲犬吠好一陣喧嘩。

他起身推開廟門,但見挨著小廟的村子里,打起了許多火把。

「發生了什么?」

他高聲詢問。

「和尚妖怪進村吃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