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知山有虎(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3142 字 2020-07-14

「自然。」

「那好,我且問你。」

「施主請言。」

「你能掃除山上群屍么?」

「不能。」

「那可否能鋤滅屍佛?」

「亦不能。」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他把桌子一拍,「便是空衍,又有什么用?!」

空衍倒也不惱,只唱了聲佛號,平靜回道:

「我雖不能掃除群屍,但卻曉得大陣中佛性尚未被魔性吞滅,只要明日晌午,盡數毀去周遭村落佛像,便可使得佛性、魔性相激相沖,在借以太陽之力壓制陰邪,山上群屍必然為之大大衰弱。」

話到此。

普智抬起了腦袋,楊之極皺起了眉頭,黃太湖豎起了耳朵,龍圖挺直了腰桿。

而空衍依然不疾不徐地說著。

「我雖不能鋤滅屍佛,但貧僧與那魔頭本為一體,可以感知到其雖墜入魔道,但尚有一點佛性未泯。只要靠近它三丈之內,便可魂歸本體,挑起佛性與魔性相斗,短時間定住那妖魔。」

「能定多久?」

「數息。」

「短短數息,又能如何?」

空衍笑道:

「足夠擇一猛士趁機近前。」

他並掌作刀,在脖頸上虛砍一記。

「斬下貧僧及二位師兄之頭顱!」

這句話震得場中一時鴉雀無聲,一來是因著空衍語中決絕,二來是他提供了一種可能,除掉山上妖魔,乃至於拯救郁州蒼生的可能。

本來心灰意懶的倒霉蛋,此刻已是激動得不能自已。而龍圖道人也是眼前一亮,趕緊將目光投向自己的上司楊之極。可他卻瞧見,楊指揮使仍是那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

他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便聽得。

「不然。」

…………

茶是州府帶來的新茶,水是剛燒開的井水。

粗茶淡水,不太合楊大人的口味。

他只是小小的呷了一口,便把茶杯放下,笑眯眯地對空衍說道:

「法師這法子雖能削弱群屍,但其數目猶在。雖能定住魔頭,但卻須得抵近了才可。一著不慎,恐怕就會陷入重圍,為群屍所噬,端的是凶險萬分啊。」

空衍頷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誠然。」

楊之極先是點頭應承,接下來卻是話鋒一轉。

「但不可否認,這是場大賭,還必須得下重注。」

「不過經了昨夜那一番動亂,我龍驤衛實在是傷筋動骨,一時間也抽不出足夠的人手。」

說著轉向官軍頭子。

「賀將軍,你那邊?」

姓賀的立時罵罵咧咧:

「老子的牙兵都死球光了,哪兒來的人?!」

他又看向武僧頭子。

「普智禪師?」

這武僧低眉順眼,還是那一句。

「阿彌陀佛。」

「大師您看……」楊之極把手一攤,話說得慢條斯理。「這法子雖好,可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周遭立刻便是一陣忙不迭的應和聲。

倒霉蛋氣得直哆嗦,指著鼻子就罵:

「楊之極!我看你是畏敵如虎,枉顧郁州死活!」

「我看你是關心則亂,胡言亂語!」

「且不說這法子只是在弄險,便說此人身份……」

楊之極含笑不語。

周遭的應和更是大聲。

空口白牙沒個證據,就想讓人為之去拼命,天下哪兒都沒這道理。

可是。

「此人所言應當是真。」

這關頭,龍圖道人卻突然開了腔。

「貧道承蒙師門恩澤,開有天目。方才數度施法,都見得小和尚軀殼之下,藏有位風姿不凡的僧人。數年前,我曾祭拜過三身佛,空衍神僧的面容與眼前這位確實一般無二。而後,我又以望氣術觀千佛寺,但見清氣上浮呈金色,濁氣下沉呈黑色,清濁之氣相互糾纏,而清氣漸少,而濁氣漸多,確實與法師所言狀況相符。」

楊之極笑容頓時一滯,目光閃爍瞧向了龍圖。

實際上,楊大人他才不關心這小和尚是不是空衍,更不在意山上妖魔如何如何,他只想著在這山下做足戲,讓朝廷尋不到他的不是,就麻溜地把龍驤衛的人拉回駐地。

這一趟他算是把差事搞砸了,雖然過錯不在他,但終究是別想升官發財,以後指不定得在龍驤衛指揮使的位置上呆多久。如此,這里剩下的龍驤衛人馬,便是他手中所有的牌面,是以後建功立業的依仗,可不能浪擲在這鬼地方。

可現在,龍圖突然的冒頭卻讓他心里一驚,這龍圖道人在龍驤衛可是威望隆重,他若是跳反,自己手頭這些人怕是會跟出去大半。

不由得,楊之極語氣帶上些冷厲。

「楊僉事,你欲為何?」

龍圖道人起身站在了堂中,平靜道:

「屬下……貧道只想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師門,對得起山上死難的弟兄,對得起郁州萬千黎民。」

此言一出,楊之極臉上跟走馬燈似的,紅一陣白一陣,可到最後,卻還硬生生掰回了笑臉。

他搖頭擺尾、長吁短嘆:

「龍圖道長啊!龍圖道長,你對我誤會實在太深。」

他上來把住龍圖的手臂,語重心長。

「我們龍驤衛所轄十三個州府,這郁州不過是其中一隅。若是冒險一搏,成功是希望渺茫;失敗,則會將龍驤衛殘余的力量消耗一空。介時,妖魔邪道失去節制,非但是郁州,怕是其他十二個州府也會盡數糜爛!我忍痛作下如此決定,哪里是為個人前程,是為大局考量啊!」

可龍圖只是笑著搖搖頭。

「當初,坐視燕行烈孤軍奮戰,楊指揮使說是為大局考量;昨日,不顧及會場無辜,發動襲殺,也說是為大局考量。」

他掙開楊之極,退後一步,鄭重行了一禮。

「可這一次,我卻不願再考量大局,只願遵從本心。」

楊之極氣得想跺腳,可他也沒別的法子,只能繼續耍耍嘴皮子。

「山上活屍即便被削弱,可仍有數千之眾?再加上那屍佛虎視眈眈,就算拼盡了所有的兄弟,相較之下,還不是勢單力薄?!」

這話倒也切中要害,光憑龍驤衛殘存的人手,卻是有些不足,但龍圖既然已下定決心,又豈會動搖,他正要開口。

「哪里是勢單力薄,這不還有白蓮教的諸位么?」

旁邊卻輕飄飄冒出一句話來。

原是在旁邊看了半天戲的李長安突然發了話。

這話一出,場中其余人等一時都有些狐疑。什么時候白蓮教這么見義勇為?還是說與這道人達成了什么默契?

可黃太湖卻把臉一板。

「你這牛鼻……」

話到一半,猛然想起對方救過自己一干人等的性命,又趕忙改口:

「道士莫要信口開河,我可不做這送死的買賣。」

「難道是貧道想岔了?」

李長安賣了個詫異的眼神。

「也對。」

又自顧自擺出個恍然大悟的模樣。

「死了個左使,立馬能再頂上一個。再死個聖女,想必也是無妨的。」

哐當。

卻是黃太湖驚訝之下,長身而起,失態打翻了座椅。

「聖女還活著?!」

李長安也不賣關子,便將昨日在窟中所見細細道來。

黃太湖聽了,一時間卻是猶疑不定。他是教中高層,曉得聖女的重要性,可比一兩個左使、右使金貴多了。但他又擔心玄霄道人是在撒謊,故意誆騙他上山。

道士曉得對方心中糾結,卻不以為意。

「信不信,由你。」

說罷,竟是徑直起身,舍了場中一應人等,施施然就往外走。

這一幕卻是與銅梁集酒店中頗為相似。

還是龍圖靈醒些,急忙招呼:

「道長哪里去?這還沒議出個章程。」

道士依舊頭也不回。

「去與不去,諸位心中自有分曉,又何必我多費唇舌?」

他打了個哈欠,走路帶飄。

「李某人是累慘了,且去睡個青天白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