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黃狗(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3047 字 2020-07-14

袁嘯川這個煙鬼又點燃了香煙,一邊抽煙,一邊嘬起了熱茶。

「那是四個多月前,我到這綦水上班的第一天晚上,我騎車到周邊熟悉路況。沒想到,當場就撞見了我上任的第一件案子。一輛蘭博基尼酒駕飆車撞翻了路邊散步的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一對夫婦,還有在女的肚皮里頭五個月大的胎兒。」袁嘯川繼續說道,「我第一個趕到,當時就叫了救護車,經過搶救,男的好一點,一條腿瘸了,第二天就醒了;女的就嚴重多了,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娃兒沒得了,自己高位截癱,一直在昏迷中。」

「至於那個肇事司機,龜兒子屁事沒得,就是趴到氣囊上睡著了,當晚就放了回去,第二天就有人去找男的要私了。」

「這種情況還能私了么?」

袁嘯川冷笑了一下,只是繼續說道:

「一來肇事一方給的錢不少;二來,這男的性格軟,再加上親朋故舊都在勸他,他就答應了私了。但這個時候女的醒過來了。」

「娃兒流產,自己高位截癱,女的性格烈性,哪怕不要錢,都堅決要讓肇事者去坐牢。」

「應該的。」

「但在准備起訴的時候,我才發現,肇事者換了一個人,卷宗的記錄也變了,關鍵性的證據,包括監控錄像,全部沒得了。」

袁嘯川深吸了一大口,將煙屁股用力摁進煙灰缸,一字一句。

「在我眼皮子底下沒得咯。」

「我找下面的人,不承認;我找上面的人,不得管,還勸我不要多管閑事。」

「聽起來這個人滿有能量的。」

「當然有能量,這個人的名字叫洪岱海,紅茅集團董事長。」

「董事長還醉酒飆車?」

「董事長就不能飆車?馬小雲還拍電影,李宗銳還搞迷女干,有錢就不是人渣?」

「你曉得我這個人的脾氣,見不得這種事情,我就想方設法去查這個人的底細。」

「怎么樣?」

「這個洪岱海是綦水本地人,當做村之書,做過人太代表,當選過傑出企業家。單從檔案上看,是個典型的從底層白手起家的商人。早期,靠著采集河沙、石材、承包土地,搞到了啟動資金,後來又順著保健品市場興盛那股子妖風,搞起了這個紅茅葯酒,從此發家致富,成了省里的首富。莫看在外面,這個洪岱海只是買酒的,但在綦水本地,他名下的公司在房地產、教育、交通、安保,甚至於糧食、蔬菜、外賣、網吧,各行各業都有參與。」

「聽起來是個地頭蛇。」

「是啊。但怪就怪在,這個地頭蛇在檔案上沒咬過人。他名下所有的事業,包括早期發家那些,統統沒得任何不良的信息。」

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

「你我都是在鄉下長大了。農村是啥子情況,都是再清楚不過。可以說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在鄉頭,特別是十多年前,哪個從底層發家的,屁股上面不沾點兒屎尿。」

「這個洪岱海干凈過頭啰。」

他又點了根煙。

「我不信這個邪,明里查不到,我就暗里查。但我人生地不熟,只有去找願意幫我的本地人……」

李長安指著卧室。

「他們兩口子?」

「對。」

「劉衛東和鄒萍都是本地人,通過他們我曉得了一些洪岱海和他手下的一幫人的『光輝事跡』。不得了,聚眾斗毆、敲詐勒索、欺行霸市、操縱選舉……該有的不該有的一樣不落,活生生就一群土匪惡霸!」

「他一集團董事長、全省首富也賺這點下三濫的錢?」

「哪個曉得他的?可能是早年發家屁股上的屎擦不干凈,更可能是賊性難改。」

李長安還是有些疑惑。

「不對喲。按道理說,這么囂張的人,就算當官兒的沒得人管,郎凱(怎么)民間也沒傳出啥子消息呀?」

李長安家鄉離著綦水不遠,但這個紅茅集團,除了葯酒本身之外,並無多少負面傳聞。

對此,袁嘯川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了一段貌似無關的話。

「你坐車到車站要路過一座橋,叫紅茅大橋;你下了車,車站旁邊那個廣場,叫紅茅廣場;你在城里隨便一個地方抬頭看,看到的最高的那棟樓,叫紅茅大廈;包括你在街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十個里面有九個有親戚是紅茅集團的員工;就算你出了城,周邊大多數田土,都是紅茅的葯材種植戶。」

袁嘯川指著腳下。

「這個地方就叫『紅茅』。」

道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示意袁嘯川繼續,他接過上一段話的話頭,說道:

「我也通過各方面聯系到一些人,一部分是利益沖突胡攪蠻纏,另一部分確實是受害者。但是每當我聯系到這一部分人,沒過幾天就突然改口,有些堅決點的,甚至會失聯好幾天,再出現不是搬家,就是同樣改了口。直到前幾天,我有找到一個叫鮑志雲,這個人也是突然失聯了幾天,等他再現身……」

「他也改口啦?」

「他沒改口,但他成了精神病。」

袁嘯川又抽完了一根煙,把煙屁股摁進煙灰缸。

「我這次喊你過來幫忙,一來是我一個人單打獨斗搞不定。二是,我覺得我被人監視了!」

李長安聞言,笑著搖搖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從今天我們兩個碰頭,因為你,我同樣也被監視了么?」

聽了這話,袁嘯川楞了半響,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怕是沒得這么厲害喲。」

李長安雙手一攤。

「那哪個曉得呀?」

他撓著頭,遲疑說道:

「要不……」

「開玩笑哩,都啥子年代咯,頂天了是黑社會,又不是特務,哪兒有這么厲害?!」

道士咧嘴一笑。

「這個忙我幫了!」

…………

劉衛東家中客廳。

李長安端詳著角落里的一格神龕,里面供奉著一尊神像,容貌很是怪異,似人非人、似貓非貓、似狗非狗,顏色陳舊,但神情鮮活。

方才,袁嘯川有急事離開,只剩下李長安還有些疑惑要詢問劉衛東。但奈何人家在卧室里其樂融融。道士窮極無聊,只好四下瞎看,不巧就在客廳角落,發現了這么一尊神龕。不成想,只一眼便瞧出了些蹊蹺,這神像可不是尋常的泥塑木胎,這里頭似乎……

「這是五畜奶奶。」

不曉得什么時候,劉衛東總算出了卧室,在旁邊給李長安介紹了一句。

「這是我們這一行拜的祖師。」

「祖師?」

中華民間的神明如過江之鯽,恕李長安實在眼拙。

劉衛東笑了笑,給神龕上了一炷香,才說道:

「我是做寵物生意的,但我和大多數同行不同,我這是祖傳的手藝,訓練出的貓狗那是遠近馳名,比一般的寵物要聰明很多,這都全靠祖師保佑。」

也許是平日里質疑的人太多,李長安還沒表態,劉衛東就搶著說道:

「你莫不信。」

「黃兒。」

他喚了一聲,大黃狗就搖著尾巴跑到跟前。

「立正。」

大黃狗人立而起,將一只前爪搭在腦袋上。

「握手。」

大黃狗「走」過來,沖李長安遞來一只爪子。道士笑著與它握了握手。

這都是尋常的動作,沒什么好稱道的,但接下來,就有點兒意思了。

劉衛東往沙發上一躺。

「有點無聊,想看電視。」

大黃狗居然刨出了遙控,打開了電視。

「我有點兒口渴。」

大黃狗又叼起水壺,倒了一杯熱水。

「我肩膀有點酸哦。」

大黃狗叫喚一聲,跳上沙發,用前腿給劉衛東捶起了肩膀。

「怎么樣?」

劉衛東沖著李長安得意一笑,這個唯唯諾諾了一整天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了些自信的神采。

但李長安的目光中卻有些莫名的意味。這哪里是什么祖傳手藝,在劉衛東和大黃狗互動之時,李長安分明聞道,劉衛東身上法術的味道愈加明顯。

但瞧著劉衛東坦然不似作偽的神態,李長安對他的猶疑反倒消除了不少。

道士想到會不會是這么一種情況:在靈氣枯竭的今天,許多法術神通都大失效用。「千里眼」也就眼睛好一點,「順風耳」也就耳朵靈一點,能操縱動物的法術可能只能讓寵物乖巧一些。

如此這般,想必會有人身懷法術而不自知吧。

李長安隨口附和了幾句,還待細問。

但突然,樓上「咚咚」一頓響動。

緊接著。

「你屋死人了嗎?大半夜敲喪!」

劉衛東的自信笑容頓時變回了苦瓜臉。

得!

李長安順勢起身。

也該告辭回去,洗洗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