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錢時中(1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789 字 2020-07-14

「曹大姐她絕對不是神經病!」

「她娃兒說她神經病,醫生說她是神經病,周圍人都說她是神經病,她不是神經病還能是啥子?」

「你到底向到哪邊說?」

「你聽不懂么?!」

……

依舊劉衛東家里客廳。

依舊是這幫子受害者們,但相比於上次聚會,人數又削減了三分一。

小小的客廳,寥寥數人。

面紅耳赤的爭執下,是掩飾不住的慌亂與怯懦。

錢時中楞在沙發上,目光空洞。

他為了這個案子奔波甚多,不顧老邁病殘之軀,不停地收集證據,拜訪舊友。

可是。

努力越多,付出越多,失敗帶來的打擊就越加沉重。

他比場中任何一人,都要更加的失落、迷惘、慌亂、無助,甚至於還有一點絕對不會承認的恐懼。

「老錢?老錢!」

旁人的呼喚把他從呆滯中拉出。

他抬頭看過去,所有人都眼巴巴看著他。

「你說些啥子嘛。」

說些什么?還能說些什么?

老錢張了張嘴,渾渾噩噩地說了些鼓勵的話;渾渾噩噩地解散了聚會;渾渾噩噩到了樓下,一摸口袋,車鑰匙忘了拿。

…………

命運予人最惡毒的玩笑,莫過於將希望遞到眼前,又使人眼睜睜看著它毀去。

鄒萍躺在輪椅上,無神地盯著天花板。這個即便半身癱瘓,也依舊尖銳倔強的女人,此時此刻卻是少有的露出了疲態。

劉衛東守在她身邊,握著妻子的手一言不發。黃狗好似也察覺到了主人的心緒,爬伏在輪椅邊,低身嗚咽。

聚會已然散去,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車鳴人聲不斷擠進來。

「劉哥,鄒姐。」

旁邊響起一句招呼。

卻是一個年輕人杵著拐杖倚在門邊,目光透著踟躕。

年輕人姓孔,也是采石場黑牢受害者的一員。其他人暗地里都叫他「17」,這是關押他的石牢的編號。

所有人里,他被關得最狠,傷得最重。讓其他人心有戚戚,印象深刻。

「是小孔啊。」瞧著有外人在,劉衛東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東西忘了么?」

年輕人搖搖頭。

「我要走咯。」

這話說得劉衛東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叮囑道:「那慢走,注意安全,明天……」

年輕人卻打斷了他的話。

「我要離開綦水咯。」

這話說完。

劉衛東一愣,鄒萍卻是一怒。

她猛地轉過頭去,一肚子惡毒的咒罵熟練地涌上嘴邊,可當她看到年輕人,看到年輕人手邊的拐杖,她卻想起去醫院探望的那一幕——那時,小孔正在換葯,慘白的臉上全是命懸一線的虛弱,大腿上的層層綳帶解開後,是潰爛到骨頭的傷口。

於是乎,到了嘴邊的謾罵竟再難以出口。

她又想起章潔,想起曹小芳,想起老錢的迷茫與無助,怒氣竟是一點點消解了下去。

「走嘛,走遠點。當逃兵總比當叛徒好。」

鄒萍的聲音一點點低沉,但年輕人卻沒有就此離開,反倒走了過來。

「鄒姐、劉哥。」他抿了抿嘴,「你們也曉得,我不是本地人,在綦水也沒個親戚朋友。前段時間住院,是你們幫到起在照顧我,特別是劉哥,給我燉湯,扶我上廁所……」

劉衛東搖搖頭。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年輕人沒有回答,卻反而拋出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反問。

「你們曉得太極會所么?」

兩口子當然知道,這是個當地的一個老牌會所,號稱綦水的「天上人間」。兩口子沒想明白年輕人為什么提起這個,就聽著他繼續說道:

「那個會所的老板叫何太吉,是個人脈、資歷都比較老的中間人,他經常幫洪岱海和一些白道上的人物牽針穿線,在包間辦點小聚會聯絡感情。我原本就在這個會所做領班,但前一段時間,我老家人給我打電話,說我爸突然在工地上暈倒,到醫院一查,是腦癌。但發現得還算及時,能救,但前前後後需要一大筆錢。」

他取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可能一輩子都掙不到那么多錢。」

他笑了笑。

「所以,我就起了歪心思。我在會所最好的包間安上了攝像頭,正好拍到了洪岱海和一些白道上的大人物,我就拿這個視頻去向洪岱海要錢。結果你們也看到了,錢沒有到手,自己先被逮到了。」

他頓了頓。

「還好洪岱海想要那個視頻,我咬死了不說,他的手下也不好弄死我。」

年輕人拍了拍拐棍。

「就是丟了條腿。」

劉衛東驚訝道:「你先前不是說,你被關起來,是因為欠高利貸還不起么?」

「那是騙人的。」

「為啥子?」

「因為我還想用視頻換錢。」

年輕人臉上露出歉意。

「說實話,對不起你們。前幾天,我一直在和楊三立談價錢,但一直沒談攏。」

突如其來的真話讓兩口子面面相覷,心里也五味雜陳。

罵他?小孔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安慰他?可自家的苦難又如何釋懷呢?

兩口子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最後,也只是問道:

「為啥子今天說出來?」

「昨天晚上,我大伯給我打電話,我爸為了不拖累我,在醫院跳樓咯。」年輕人臉上十分平靜,甚至於露出個莫名的笑容。「他喊我趕緊回去鬧醫院。」

「那你……」

劉衛東終究是性子溫吞,一些話在腦子里轉了一圈,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可年輕人卻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

「這次差點死在石牢里,是運氣好,碰到了李記者。等紅茅的人騰出手來,下次恐怕就沒得這么好的運氣咯。」

年輕人的眼睛出神地望著虛空。

「我家里還有個小弟,他還在讀書,成績好,肯定比我有出息……我不能死。」

「我明天就會老家,他洪岱海手再長,也伸不到那么遠。」

「錢我不要了,但我覺得這個東西。」

年輕人從懷里掏出一個u盤。

「你們可能需要。」

鄒萍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來,可劉衛東卻按著她的手。

「你為啥子不給袁隊長?」

年輕人坦然道:

「我信不過當官的。」

劉衛東還想再問,鄒萍卻掙脫開來,一把抓住了u盤。

年輕人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擔,他松了口氣,又鄭重提醒道:

「你們一定要小心,這個東西不到關鍵時刻,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你放心。」

鄒萍把u盤貼在胸口,攥得緊緊的。

「我就是死,也不得讓人把它搶走!」

…………

臨江的某個茶館。

雅間。

一壺清茶,憑窗對坐。

錢時中望著茶水浮起的白氣,愣愣出神。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偷聽?又為什么要匆匆逃離?

思前想後,只得歸罪於身體自行其是,與本人意願無干。

「老錢?老錢!」

他恍然驚醒,瞧著對面老友關切的眼神,他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近來走神的次數,比往常頻繁許多。

老錢不禁想到: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他隨之把這疑惑拋諸腦後,接上了先前的話題。

錢時中把自己的老友約來見面,自然不會僅僅為了一口茶水,他是想著請老友出手相助,施加影響,推進案情發展。

可是沒想到。

「老錢,我勸你還是收手。再鬧下去,對兩邊都沒得好處。」

鬧?!

錢時中本就有些恍惚,這下更是怒從心起,脫口而出。

「怎嘛?你也被收買啦?!」

這話一出口,老錢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老友把桌子一拍,黑了臉。

「錢時中!你放啥子狗屁!老子一輩子清清白白,敢指天發誓,沒貪過一分錢。」

老錢也是豁出去了。

「你沒貪?那你為啥子要幫著黑社會說話?!」

老友「騰」一下站起來。

「你以為我看得慣洪岱海那幫人,老子也恨得他牙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