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省事些,只管把飛劍放出去,不消幾息,如同春風化雨,不知不覺,保管他闔門盡滅,屍骸枕籍。
精細點,用「驅神」的法子,分出鼻神沖龍玉,以三寸之身行暗殺之事,一擊斃命,了無痕跡。
但前者過於暴戾,唯恐傷及無辜;後者失之瑣屑,殺幾個地頭蛇,無需道士這般費時費力。
而最重要的是,李長安並不確定自己能夠在這棟別墅里得到什么,或者說,相較於簡單的殺戮,他內心所求要更貪婪許多。
畢竟誅除一二首惡容易,扳倒一個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卻要難上許多。
所以道士選了一個最難、最險、也是最笨的法子。
只身潛入。
論及潛入,李長安還是有些經驗的。
譬如潛入枯木蛛林,與山蜘蛛撞個照面。
又譬如潛入妖怪山庄,宴上群妖環侍下,主動翻臉開片。
再譬如潛入化魔窟,被一群活屍堵個正著。
數次成功脫身的經驗告訴他,「潛入」這回事兒,一是需要周詳的計劃,二是要充分利用身邊的條件。
比如說,這大別墅圍牆里邊人手雖然多,但安保態度普遍較為懈怠。這也可以理解,洪岱海就一小城黑惡勢力頭子,底下能有什么精干貨色?再說了,以他目前在紅茅一手遮天的地位,又哪里會想到有人單槍匹馬來找他麻煩呢?
之所以安置下這么多人手,多半也是黑老大秉性使然,圖個前呼後擁的威風罷了。
更妙的是,這人愛狗養狗,特意騰出了一個大院子,專門用作養狗,無人看守。而從方墩兒那「借」來的五菱宏光里,還留著他偷狗的麻葯哩。
…………
夜色漸深。
萬籟俱靜。
只余江水潺潺在勾月殘照里,順著夜風粼粼而動。
確實好風景,可惜卻闖入了個不速之客。
但見一個黑影突兀打破這和諧沉靜,趁著夜色悄mimi靠近了別墅的狗院。
剛挨著牆,理所當然地勾起了里面狗狗的一頓狂吠。
別墅里轉出來個叼著煙的黑西裝,喝止了幾聲,發現沒什么作用,也就嘟嚷了著轉了回去。他可不敢罵這院子里的狗。在人洪老大眼里,這些狗是他兒子,他們這些當手下的才是狗咧。
至於狗叫喚的原因,也沒太在意。鄉下地方嘛,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引起狗狗的警惕。
而牆外的不速之客更是不慌忙,有條不紊地從包里取出幾根火腿腸,隔著高牆扔了過去,耐心等待一會兒,里面就沒了響動。
接著。
人影又翻出個塑料口袋,隨手扔進風里。袋子飄飄晃晃飛過了圍牆,最後竟剛巧蒙在了院子里唯一一個攝像頭上面。
一切警戒全然解除。
人影這才敏捷地越過高牆,輕巧地落在院子松軟的草皮上。
嘿!
計劃通過!
李長安忍不住咧起了嘴。
看來咱的《狂戰士信條》沒白玩兒啊。
接下來,就隨機應變,看看能在這敵人的大本營里搞到什么收獲吧。
他信心滿滿一抬頭,傻了眼……周遭,十來只綠油油的眼珠子圍著他。比特犬、土佐狗、牛頭梗、羅威納……一個個膘肥體壯的猛犬齜牙咧嘴對著他,一顆顆利齒間口水直流。
再轉眼一看,幾根火腿腸好生生在地上擱著,全然沒有狗狗理會。
請原諒李長安窮酸了一輩子,沒過過好日子。
一時半會的,也沒料到,人家洪總養狗都是用上好的生牛肉,哪里會喂什么火腿腸?再說了,相較於混著怪味兒的火腿腸,豈不是闖入的小賊更肥美些?
眼瞧著這些烈犬就要一擁而上。
忽的。
道士背包里嗡然一響。
群犬彷如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伏地哀嚎的有之,夾尾遠躥的有之,翻身露出肚皮示弱的也有之……倒是一幫大型犬都嚇壞的時候,一只泰日天卻勇敢地站了出來,隔著百八十米狂吠。
只是沒叫上兩聲,一只狗爪從天而降,把泰迪掀了個肚皮朝天,頓時就乖巧起來。
但道士卻脫口而出。
「黃兒?」
這突然出現把泰迪拍翻的,不就是劉衛東家里養的那條大黃狗么?
但見大黃狗只是昂首「嗷嗚」了一聲,院子里亂糟糟的場面頓時平息了下來,狗子們不再叫喚,一溜煙兒地躥回了各自的狗舍。
李長安還在嘖嘖稱奇。
黃狗卻突然人立而起,沖道士招了招手,而後往前走了幾步,察覺道士沒有動靜,還回頭使了個眼色。
那模樣分明是示意道士快點跟上。
這一連串動作神態。
仿若狗的軀殼下掩藏著一個人的魂靈。
…………
什么時候潛入最輕松?
答案是,當你打入敵人內部的時候。
這一刻,黃犬表現得如同一個精明的間諜,帶著李長安一路兜兜繞繞、走走停停,輕而易舉地繞過了所有的安保和監控。
道士預想里緊張刺激的潛入,頓時變作了飯後散步般輕松。
可通過二樓一個走道的時候,卻突然出了岔子。
兩個看家小弟突然冒了出來,守在樓道口吞雲吐霧不挪窩了。
黃犬便把叼著的狗繩往道士手里一塞,拽著李長安就直接迎了過去。
「喲,兄弟,大晚上遛狗啊。」
「是啊。」道士也是膽兒肥,「老板的寶貝沒得法,外頭荒郊野嶺的沒得個路燈,只有在屋頭遛一哈。」
「那你辛苦哈,這條黃狗可厲害得很。」
「莫事,你們辛苦些。」
隨口兩句胡扯,還真應付了過去。
只不過在一人一狗背後,這兩人卻嘀咕起來。
「哎,遛狗那娃兒有點兒面生哦。」
「可能是專門雇來養狗的嘛,不然那黃狗這么凶,哪個能靠近呀?」
「也是。」
其中一個遲疑點點頭,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另一個趕緊打斷。
「你莫多事。」
他指著黃狗離開的拐角,心有戚戚。
「那條黃狗可是老板的心尖尖兒,昨天突然跑出去,大半夜才回來,渾身臟兮兮的,老板心痛木了,害得幾個看門的兄弟差點遭打斷腿!上一個負責的養狗的,估計已經……」
他擠眉弄眼作了個割喉的手勢,總結道:
「反正啊不gan你的事,你就莫去管它!」
…………
如是這般。
黃犬「牽」著李長安,一路無驚無險地進了二樓深處的某個房間。
李長安不敢開燈,只借著窗戶透進的月光稍作打量,才發現這原來是一間書房。
也就這點功夫。
黃犬已熟稔地爬上椅子,打開電腦,輸入密碼,調出了某個隱藏的文件夾。
李長安湊過去,簡單翻閱了一遍,發現盡是些與紅茅集團有關的、不能曝光的、捅出去翻天覆地的、寫出來會404的東西。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李長安此行最想要的不就是這個么?
他還考慮到萬一是紙質文件,或者要綁某些人出來逼供,鼻神小胳膊小腿的不方便,所以放棄了更安全的用驅神的法子。
沒成想人家與時俱進,直接上電子檔案了。
這倒是便宜了李長安。
他趕緊把這些文件打了個包,一股腦兒上傳到網盤。
要說有錢就是好,這荒郊野嶺的網速也賊快,比小區那破光纖還快上許多。
但還是那句話。
便宜了李長安。
沒過半個小時,他便上傳完畢,又趕緊清理了操作痕跡,關上了電腦。
可就在此時。
門口卻響起了一連串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