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所猜不錯。
離了狹小的牢房,鬼面人的身法愈加難纏。
殘月之下。
在清冷無人的街巷與坊市。
她或如燕子穿檐過戶,或如鬼魅在冷巷時隱時現,或如貓鼠在屋瓦上無聲掠過。
飄忽難測,迅捷鬼魅。
好在李長安也不慢,有神行甲馬傍身,每躍出一步都好似離弦之箭,再借著沖龍玉追索氣味,倒也能將其尾巴緊緊咬住。
可離弦之箭嘛,快則快矣,就是不好拐彎。所以道士一路追過來,不曉得踩爛了多少屋瓦,撞破了多少野鴛鴦,壞了多少窗戶、物件。
譬如,剛才從屋頂跳下時,不小心踩爛的一堆提燈。
頂頭一盞倒挺別致的。
念頭一閃而過,耳邊似乎也聽著一聲。
「李玄霄!」
好似有人在叫自個兒,不過街市熱鬧嘈雜,道士沒聽清,也沒太在意。
沖著那慌張的小船娘歉意一笑,借著船頭彈起之勢,再度沖天而起。
視界隨之拔高、隨之開闊。
只見著。
畫舫綿延如樓宇,華燈繁雜璀璨如星。腳下半城的繁華,遠處半城的清寂……一一收在眼底。
可道士眼中卻半點不沾染,由著夜風將衣袍振得獵獵作響,眸光緊緊追著那席素衣紅裙。
瞧著她踩著繩子掠過水面,看著她躥上畫舫中央的舞台。
隨即,調整身形,如鷹撲兔,俯沖而下。
…………
畫舫有兩層。
底層不必多說,單說頂層。
半邊拿屏風圍成一個小間,里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座上的是畫舫的主人家三娘子與有幸被邀上舫的客人。
剩下的一半騰出來作了舞台,留著那伙雜耍班賣力操演。
雜耍班主喚作胡大娘,也就是台上托著竹竿的肥壯婦人。她和她的「義女」們表演的「戴竿」(雜技的一種),在左近地方都是一絕。
時值盛會,又借了三娘子的畫舫,是絲毫不敢怠慢,把平生解數都使了出來。
二十來尺晃悠悠的大竹竿子,並著桿頂上九個往來攀騰跳躍的小姑娘,在她手里是定如青松。還尤有余力,指揮上面的「義女」們表演各種驚險的節目。
勾得兩岸的掌聲如雷,投錢如雨。
可即便岸上的觀眾再如何熱情,她心思里八分的乖巧卻都賣給了船上稍顯冷淡的客人們。外頭的歡呼渾然不顧,只眼巴巴等著船上諸位輕飄飄說聲。
「好。」
無他,誰讓里頭就坐的,都是瀟水城里最有排場的人物。
打個例子。
外頭觀眾雖多而熱烈,投的是輕飄飄的銅錢;里頭貴客雖少而冷淡,賞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子。
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一場節目將要演完,胡大娘累了個大汗淋漓,卻已得了里頭的三娘子悄然點頭允許。
心頭大喜,趕緊讓桿子上表演的義女中,模樣最周正,心思也最機敏的一個,從竹竿頂子上「變」出一盤果子來,便要下來奉給船上諸位貴客。
這個收尾的節目有個名堂叫做「仙人奉禮」。
其一是討個好彩頭;其二嘛,既然送了禮,諸位貴客不得回禮不是?不然,偌大的盤子,空盪盪的豈不可惜?
胡大娘正美滋滋地盤算,這一場怎么也有個幾十兩銀子。
誰曉得,突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