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歲妖(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796 字 2020-07-14

虞眉!

一瞬間,李長安難得有點心浮氣躁。

這廝平時不見人,一有妖怪就現身。

李長安真懷疑對方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監視自己,還是另有一套偵測妖魔的法子,原本所言的夜霧辨妖全是扯淡!

不論如何,道士對這個作風神秘的「盟友」,耐心已所剩無幾。

可虞眉總是能挑對時候,曉得這個節點,李長安沒工夫找她計較。

只因,一行人前頭就是一間高牆大院,虛掩的大門上懸著個牌子。

張府。

「道長,到了。」

薄子瑜高聲提醒一句,率先就闖進門去。

進門便是一個庭院。

張少楠正領著一幫惡少年玩兒葉子戲。

瞧見了捕快們,也不詫異,只把手里玩具一扔,呼朋喚友阻攔上來。

惡少年里有人嬉笑。

「這不是薄班頭么,稀客啊,親自上門有何貴干啊?」

薄子瑜急得嘴皮冒泡,哪兒有閑心與這幫無賴胡扯,徑直問道:

「顧田氏呢?」

對面嘻嘻哈哈。

「張通呢?」

對面罵罵咧咧。

他一跺腳帶人往里硬闖,張少楠卻領頭上來推攘。

雙方吵吵鬧鬧、你推我攮、婆婆媽媽,看得李長安十分不耐。

突然。

道士搶步而上,撞入對面人堆里,抓住那張少楠的手臂,側身順勢將其手臂剪到背後,再往膝窩一踹,張少楠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他愣了愣,旋即大怒。

奮力掙扎了幾下,卻始終脫身不得,只把自己臉皮漲成了豬肝色。

他倆兄弟常年橫行於市井之間,自問何曾受過這等屈辱?當下就要氣急敗壞罵一聲「賊髡」。

可沒待出口,便被李長安隨手掀了出去,撞在牆腳,差點沒背過氣。

這突如其來的一出,瞧得方才還鼓噪不休的惡少年們頓時偃旗息鼓。

在他們看來,即便是傷了一只手臂的張少楠,仍是身手極厲害的人物。

結果,卻被那髡發的道士一個照面就放翻了。

一時之間。

難免氣短。

李長安卻懶得猜測其人心中微妙,目光逡巡一圈,在惡少年里逮了個順眼的拉扯過來。

「張通和顧田氏在哪兒?」

薄子瑜也適時拉著一幫衙役虎視眈眈圍上來,嚇得這可憐人雙股戰戰、尿意洶涌,腦子一懵就把張通賣了個干凈。

「大郎與雪團兒在後堂快活哩。」

薄子瑜嗤笑一聲。

「無賴就是無賴!做淫人妻子這等腌臢事,卻拿自家兄弟干看門望風的下賤活。」

說罷,放過了這漢子。

不理會面色開了染色坊的無賴們。

招呼眾捕快,急急往後院闖去。

……

「砰!」

後院廂房。

房門被一腳踹開。

李長安、薄子瑜提刀挎劍闖入門來。

可下一秒。

他倆一者皺起眉頭,一者咬住牙關。

偌大的廂房空盪無人,靠牆一張四腳架子床上,灑落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過於凌亂的被褥表明這里曾有一場短暫的搏斗(不污)。

而西面牆上的窗戶大敞開,對著屋外昏紅連綿的暮空。

天光將盡。

張通與顧田氏已然失蹤。

「賊道人!」

也在這時候,院子里暴起一聲怒喝,張少楠提刀闖入門來,要找回場子。

可剛進門,就吃了一驚。

「我大哥呢?」

「蠢蛋!顧田氏是妖怪。」

薄子瑜冷笑道。

「你哥更蠢,讓那妖怪給擄走了!」

…………

時間往前推移片刻。

瀟水署衙。

瞧著薄子瑜匆匆走遠的背影,看守吐了口唾沫。

「嘖嘖,好大的官威,叫不明就里的人聽見,還以為這廝是縣尉老爺哩。」

罷了,他又捋了幾把短須,向身邊一起挨了訓斥的同伴問道:

「那廝方才話到半截,是要說啥?」

同伴微笑。

「大抵是妖怪吧。」

「嚯?妖怪!」

他咋呼了一聲,又壓低聲音擠眉弄眼。

「是妖怪最好,把張家兄弟都吃了,那我的賭債豈不一筆勾銷?」

看守嘻嘻怪笑起來,還探手去拍同伴的肩膀。

可同伴卻小小退了半步。

僅僅半步。

卻似從畫中退到了畫外。

明明署衙還是那個署衙,人也還是那個人,卻仿若一下從世界割裂了出來。

看守的手僵在了半空。

好半響。

才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好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傻呆呆獨自站在這里,又憨愣愣舉著手。

最終,他把這點思索拋之腦後,嘟囔幾句扭頭離開。

而同伴,臉上掛起淺淺的笑意,步履從容,往監牢而去。

…………

顧老三蜷縮在角落。

黑暗、虛弱與疼痛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神志恍惚里,眼前鋪陳出繽紛的畫面。

他記憶起畫舫上少女絢麗的獨舞。

記憶起年少時千金一擲只求美人一笑。

記憶起新婚夜中紅燭高照。

記憶起妻子在外竟夜流連不歸。

記憶起鄰里間的風言風語。

記憶起面色慘白的牢子那句反復的質問。

「為何殺人?」

我沒有殺人……是嗎?

心里另一個聲音告訴他。

不。

你殺了人。

你殺了你的娘子,殺了雪團兒。

於是。

他又記起,在今年的酒神祭上,在畫舫對岸,那絕望的一瞥。

記起雙手扼住妻子脖頸的狂怒。

記起妻子在他手中盈盈綻放的笑容,恰如初見時一樣。

記起他抱著妻子漸漸冰冷的身體,嚎啕著要找大夫,卻在門口撞見那個彷如守候已久的郎中。

郎中告訴他:妻子沒有死,只是病了。

對。

他告訴自己。

只是病了。

「真是可惜。」

黑暗里突兀響起一個平淡的聲音。

「眼瞧著就要治好你的妻子,你卻停在了最後一步。」

顧老三詫異抬頭。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但那張臉卻格外清晰。

「郎中?」

黑暗中的臉微笑頷首。

顧老三的嘴唇闔動幾下,最終苦澀說道:「我出不去了,你能幫我治好雪團兒的病么?」

「可以。」

可那張臉又露出苦惱的神情。

「只是捕快和道士已經去找你的娘子了,若是被他們找到,自然也就沒得醫了。」

罷了。

在顧老三呆愕的眼眸里,那張臉笑語盈盈。

「你想救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