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夢兆四(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3171 字 2020-07-14

干脆退出酒池,推開門,跨入另一個人的夢境。

一片黃沙莽莽的戰場。

……

殘陽如血,風裹狂沙。

荒蕪原野之上,兩軍對壘,甲光映日,箭陣如雲。

一員身披金甲的大將,騎著汗血寶馬,提著方天畫戟,在敵陣之中來回馳突。

斬將奪旗,如同探囊取物。

每斬殺一員敵將,軍士便齊聲高呼。

「虎!」

一時間,「虎」聲連綴不休,敵軍終於大潰。

在三軍高呼「萬勝」之中,渾身浴血的金甲大將解下兜鍪……

呃。

是金夫人。

李長安莫名感到一絲前路坎坷。

他想了想,搖身一變,變作個丟盔卸甲的敗軍之將,點了一隊兵丁,將自個兒反剪雙手,假裝用繩子困住,壓到了金夫人面前。

金夫人橫刀立馬。

「來者何人?」

「敗軍之將得見將軍天姿,不敢為敵,故自縛來投!」

這通馬屁拍得金夫人甚是舒坦,大笑著下馬來為李長安解開繩子。

道士趁機掙開繩索,搶過旁人的佩刀,在她愕然之際,一刀砍掉了她的腦袋,想來個出其不意,將她嚇醒。

可那沖天而起的頭顱還沒墜地,竟是被金夫人猿臂一展,給撈了回來!

混不顧「噗呲呲」噴血的脖頸,一聲大喝:

「賊子受死!」

千軍萬馬一擁而上。

……

李長安決定換個法子。

大軍還營。

中軍大帳里歡聲震天,三軍齊賀。

李長安變作個宦官模樣,闖進大帳,捏著嗓子:

「聖上有旨,將軍功在社稷,名震神州,封為冠軍侯,食八百戶,任天下兵馬大元帥。」

金夫人虎目含淚,上來謝旨。

李長安趕緊奉上一壺美酒。

「這是半壺酒是聖人特意送來的,剩下半壺在聖人手中,囑咐我要讓將軍與聖上同飲此酒,遙慶這場大勝。」

「末將敢不從命。」

金夫人抄起酒壺便是一口飲盡。

待她「噸噸噸」完,李長安笑眯眯問道:「好喝么?」

她嘖巴嘖巴嘴:「好酒!莫不是瑤池仙釀?」

「鶴頂紅加牽機毒,豈不正是仙釀?」

金夫人聞言一愣,腹中驀然升起一股難言的劇痛,面前的宦官已然躍後一步,戟指罵道:

「逆賊,你中計了!養寇自重、恃功傲上,天子聖明,命我將你鳩殺!」

理想破滅,這下該醒了吧?

豈料。

金夫人「哇」地狂叫起來,掏出刀子,刨開自個兒的胸膛,把腸胃掏出來,擠出了毒酒,又塞了回去。

混不顧「噗呲呲」噴血的傷口,一聲大喝:

「賊子受死!」

千軍萬馬一擁而上。

……

這都什么人吶!

李長安蹲在金夫人中軍大帳外頭直撓頭。

這夫妻倆,一個怎么著都不願醒,一個怎么著都嚇不到,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畢竟是人家的夢中,李長安能做到的有限,順水推舟而已。

若是硬來?

也不是不行。

李長安一開始想到的法子就是硬來,即是招來雷霆,用神雷之威將夢境震滅,將一干人的三魂六魄連帶夢魘一並震出去,然後慢慢收拾就是。

只是神雷威力莫測,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人魂魄給震滅了,豈不適得其反。

兩廂合計,還是馮翀的法子對受害者更安全些。

只是沒想到,這夫妻在夢里如此死皮賴臉。

夫妻?

道士摩挲下巴,突兀喚道:

「馮道友?」

耳邊立時響起馮翀的回應。

「何事?」

「可否將這兩人的夢境連接?」

虛空傳來肯定的回答。

「可以。」

……

李長安又換了個打扮。

裝成仆役模樣,慌張張闖進大帳。

「夫人,不好啦!」

「呔!」

金夫人眉峰倒豎。

「大呼小叫壞我酒興,來人,給我拖出轅門斬首。」

「老爺空閨寂寞,要納妾啦!」

納妾?!

金夫人把酒杯一擲,也顧不得什么慶祝大勝了。

「遭瘟的老東西,翻了天了還!」

李長安趕緊把上來捉他的士兵踹到一邊,引著金夫人,掀開簾幕,踏出大帳,進了金老爺的酒池肉林。

夢境相合。

夫妻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彼此。

金老爺當場就打了個抖,哀嚎一聲,就要往床底下鑽。

奈何床底太小,身子太肥,擠不進去,心急之下,猛地一竄,竟是變作了一只大老鼠。

「你個老不修,還敢跑?!」

金夫人一邊叫罵,一邊大步猛撲上去,落地便化作一只老虎大的貓,一巴掌就把床榻拍了零碎。

之後便聽得尖叫、討饒、叫罵聲不斷,兩人追逐不休,打翻了銀盞,撞破了瓷杯,把一池美酒攪作了一灘濁水。

但終究老鼠不敵貓。

很快金老爺就被逼到了牆角,眼看就要落入夫人爪下。

金老爺卻突然雙腿一蹬,「噗」一下,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而他那些個美人兒,也都同夢幻泡影,與他消失不見。

正在氣頭上的金夫人四下一瞧,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撒氣的人,於是又回頭,一把揪住給她通風報信的李長安。

「那老東西躲哪兒去了?!」

李長安笑道:「夢醒了,自然回家去了。」

夢醒?回家?

金夫人放開了李長安,又嘟囔了半響。

忽的。

撿起一把刀,干凈利落地抹了脖子。

……

瞧著金夫人的屍體在酒池中漸漸消散無影。

李長安才終於嘆了口氣。

總算是完事兒。

今兒可看了不少辣眼睛的東西,回頭得多念幾遍經洗洗腦子。

眼前的夢境漸漸崩塌,黑暗的虛空圍攏上來。

李長安靜待夢醒。

片刻後。

他再次睜開眼。

清冷的長街空寂無人,抬起頭來,一輪血月懸在天際,

這決計不是現實!為何還在夢中?

「馮道友?」

「馮翀!」

虛空中無人回應。

…………

「兩位道長怎么還不醒?!」

金府眾人一一醒來,反倒是入夢救人的兩個道士不見清醒。薄子瑜急得是六神無主、嘴上冒泡,手下的衙役見他心急火燎的,都偷偷溜了出去,省得挨罵。

只有游俠兒張易還守在法壇邊,卻只是閉目凝神,不搭理他。

這讓薄子瑜愈加焦躁不已。

「薄頭!」

一個衙役突然慌慌張跑進來。

「外頭……」

薄子瑜不耐煩道:「讓外頭的兄弟老實些,我這還哪兒顧得上他們?」

衙役卻帶起了哭腔:「外面有妖怪!」

妖怪?

薄子瑜聞言一愣,下意識瞧向了兩個道人。

「我守住法壇。」

張易終於開了口。

「你出去看看。」

薄子瑜臉色變化一陣。

「交給你了。」

急匆匆快步而出。

…………

深沉沉的夜泛起濃霧。

小小的庭院像是被隔絕了起來。

古怪的風聲從牆外鑽進院子,勾得人頭發慌。

高高的牆頭上。

本該只有被濃霧遮掩的、一灘毛刺刺的月亮,可如今,卻飄盪著兩團人頭大小的綠色火光。

薄子瑜心一橫,將一根火把擲了過去。

火光一閃而逝,牆內的眾人臉色卻霎時變得慘白。

驚鴻一瞥間。

眾人窺見,濃霧之後,一張巨大的猙獰面孔爬伏在牆頭,幽綠的火光是充滿惡意的雙眼,一張巨口吞(和諧)吐著霧氣。

原來。

方才的不是風聲,是那妖魔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