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長呢?」
「才到。」
「在哪兒?」
「進屋去了。」
話音方落。
院子里「咔嚓」一聲。
房屋窗欞應聲破開。
一席麻衣道袍旋即翻滾而出。
人還未落地。
黑洞洞的窗戶里,便追出了一道長影,攪起雨點飄灑,勢如閃電,直奔前者而去。
前者雖人在半空,無處躲避,卻不見慌張,只旋腰扭身,手中長劍斜斜點出,不見如何精妙,後者就已然把自個兒送到了劍下。
噗呲。
濺起的血花轉瞬便被大雨撲滅。
兩者同時跌進院中的泥水里,此時,眾人才能瞧清楚兩者的模樣。
一席道袍的前者,不需多說,自然是李長安;而後者,卻是一條黑鱗裹身,足有少女腰肢粗細的巨蟒,更駭人的是,巨蟒七寸往前,被一劍貫腦的,不是蛇頭,而是一顆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的人頭!
雖早有心理准備,但冷不丁見著這么一人頭蛇身的妖物,還是教牆頭眾衙役心里一顫,手里的十字弓都差點握持不住。
好不容易壓下心悸。
嘶~
膩人的聲音自屋中傳出,彷如有毒蛇盤上脖頸,叫人雞皮疙瘩直冒。
才瞧見。
不知何時,破開的窗戶後,多了五張怨毒的面孔,吐著長長蛇信的面孔。
下一瞬。
殘存的窗欞驟然爆裂,五條蛇妖撞開雨幕,尖而長的毒牙咬開腥風,向著尚在泥水中的道士追襲而來。
他們頗懂進退合擊之道。
一首滯後,另外四條蛇妖分別從四個方向絞殺,饒是身手高絕,電光火石之間,也絕難抵擋。
好在,李道士向來不在乎什么高手風度,當即一個懶驢打滾出去,讓四個妖怪腦袋們通通啃了一嘴泥,自個兒又一躍而起,抄起早先備在院子里的蒙皮大盾,剛遮掩住身子。
砰!
沉悶的撞擊聲中,兩顆毒牙訂穿盾牌,道士拿袍子一裹,兜住了噴射的毒液。
捂住口鼻前。
「放!」
牆頭埋伏的蓑衣下,一張張或緊張或興奮的臉,聞聲下意識扣動了扳機。
嘣~簌簌。
弓弦連綿,萬箭齊發。
恰如疾風潑入亂雨。
……
最後一條蛇妖在亂箭之下,墜入泥濘。
李長安拿盾牌頂開屍體。
「好了,妖怪都死絕了,進來吧。」
衙役們頓時歡呼起來,涌入院落,各自打理現場、搜取物證。李長安則脫下道袍,和薄子瑜兩個躲在房檐下,一人揪住道袍一頭,擰著上頭的泥水。
庭院里,某個熟悉這片的捕快正在檢查蛇妖的屍體。
他挨個把死妖腦袋拎起來,用袖口擦去蛇妖面孔上的泥水,再仔細端詳……忽作驚呼。
「是他,錢四!他果然是妖怪。」
聲音透著無限的欣喜,倒不是他與這錢四有何深仇大恨,而是大伙兒都明白,「錢四是妖怪」這一事實,意味著李長安的推測又多一鐵證;也意味著,只要抓住錢四這條線索,摸清他平日「收糞」的人家,便能從中揪出潛伏的妖怪;當然,更意味著,破案、領賞、發財,已然不遠。
「好極了!」
薄子瑜更是拍掌大笑,連給道士搭手擰袍子都不管了,大聲追問:
「城里其他的糞郎和夜香婦呢?」
「有幾個找不著人,其他的都在衙門。」
「無妨,那幾個失蹤的,八成也是妖怪,一並清查就是。」
曙光就在眼前,薄子瑜喜不自勝,恨不得馬上便飛回衙門,提審糞郎與夜香婦。
「道長可要一同去衙門?」
李長安溫吞吞擰干道袍,抖開掛在破窗戶上。
「你先去吧。」
他凝視著半泡在泥水中的蛇妖屍體。
「我還有些事情沒弄清楚。」
……
衙役早已收拾完現場撤離,李長安卻仍在小院徘徊不去。
他反復打量院子,終於確定,這院子就是在小阿梅夢中,兩人第二次避難躲入的人家,而這家人也正如夢中一般,變作六條人頭蛇身的妖物。
一切都如昨夜的貓妖,與夢中相合。
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呢?
李長安不禁陷入了強烈的荒誕感中,腦中某個模糊的、已平寂下的念頭再度竄起,勢頭更烈,攪得頭腦中一陣恍惚。
待他稍稍回神,已然坐上一只小船,沿著水道泛舟。
他舉目四顧。
大雨傾城,也難掩蜿蜒水道兩岸的繁華、平和、精致。
紫色的藤蘿與青色的楊柳,水霧籠罩中的石板橋與青石小巷,悠哉避雨的行人,載滿絲竹歡樂的勾欄瓦當……繁華而富足,清麗而怡人,卻莫名的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道士仔細思索,可腦子里好像蒙著一層布,教他想不通透。
他望著這滿城煙雨。
究竟哪里不對呢?
……
案情進展很順利。
一如計劃,很快就審問出,陶四和其他失蹤收糞人所負責的人家,並匯聚成冊子,交到了薄子瑜的手上。
有了這份兒名單,排查的范圍就極大的縮小了。甚至可以說,掃清妖毒,指日可待!
他迫不及待翻開冊子,一行一行細看。
然而。
瞳孔突兀一縮。
目光凝在了冊子最後一行。
那里寫著:
城南昌豐坊,邢宅。